學達書庫 > 米蘭·昆德拉 > 為了告別的聚會 | 上頁 下頁 |
三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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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她臉上浮著不自然的笑容,顯得不安和緊張,這就是克利馬夫人擠到舞臺休息室去看她丈夫的樣子。她一想到會看見他情婦事實上的臉就感到恐懼,但是,她並沒有看到什麼情婦。兩三個年輕的姑娘簇擁在克利馬周圍,請求他簽名,但她立即看出(她的眼睛能象鷹眼一樣銳利)她們中沒有人熟悉他本人。 儘管如此,她還是確信一個情人就在附近。她從克利馬蒼白煩亂的臉上,從他那象她一樣勉強的笑容中,知道了這一點。 斯克雷托醫生,那個藥劑師,還有其他幾個人,大概是醫生們和他們的妻子,都向她問候,並做了自我介紹。有人提議大家一齊到街對面唯一還開著的酒吧去。克利馬反對說他太累了,這使克利馬夫人想到他的情人或許正等在酒吧間,因此她丈夫反對這樣做。由於災難總象一個磁鐵吸引她,所以她懇求他,為了她的緣故,改變他的主意。 但是到了酒吧,仍然沒有發覺任何她可以懷疑與他有關係的女人。他們在一張大桌前坐下。斯克雷托醫生喋喋不休,把小號手捧到天上。那個藥劑師充滿了羞怯的說不出的快活。克利馬夫人試圖顯得親切嫵媚,「你簡直是太絕了,醫生,」她對斯克雷托說,「你也是,親愛的藥劑師,整個氣氛真摯、熱烈、無憂無慮——比首都的音樂會快樂一千倍。」 她並不直接看著他,但她始終注意著他的一舉一動。她感到他試圖很困難地掩蓋住他的緊張。他不時發表一些看法,只是為了掩飾他的心不在焉。她很清楚,她的到來擾亂了他的某個計劃,而且並非一個不重要的計劃。如果這只是一個普通的豔遇(克利馬總是對她發誓,他決不會愛上另一個女人),這種情況肯定不會引起這樣強烈的心煩意亂。她沒有看見他的情人,但是她肯定看到他正在迷戀中(一種痛苦、絕望的迷戀),這種情形也許恰恰更加令人痛苦。 「你怎麼啦,克利馬先生?」藥劑師忽然叫起來。他舉止安靜,因而十分溫和敏感。 「沒什麼,完全沒什麼,」小號手口答,「我只是有點頭疼。」 「要不要一片止痛藥?」藥劑師問。 「不,不,謝謝你,」克利馬搖搖頭,「但是,我們還是得先走一步了,我實在很疲勞了。」 25 她最後怎樣找到勇氣這樣做的? 當她在飯館裡一見到雅庫布時,他就顯得有點異樣。他說話簡短但仍令人愉快,心煩意亂但仍注意傾聽,他心不在焉,但還是隨她所欲。正是他的心神不定(她把這歸於他的即將啟程),讓她感到愉快:她對著他茫然的臉說話,就象在對著一個聽不見她聲音的真空說話。因而,她能夠這樣說出以前她從沒對他說過的話。 現在,當她要他吻一下時,她覺得她打擾了他,嚇住了他。但是,這並沒有阻止她。相反,這甚至很愉快:她終於感到自己象她一直渴望成為的那種大膽、挑逗的女人,一個控制情勢,調動情勢,好奇地瞧著她的搭檔,並使他困窘的女人。 她繼續堅決地注視著他的眼睛,帶著笑容說:「但不是這兒,俯在桌上接吻會是很滑稽的。過來吧。」 她拉著他的手,引他到沙發上,一邊欣賞著自己言談舉止的機敏、優雅和沉著自信。她懷著一種過去從不知道的激情吻他,這不是那種不能自己的、本能的、肉體的激情,這是精神的、自覺的、受意志支配的激情。她想要拉開雅庫布的父親角色的帷幕,使他震動,同時目睹他的慌亂,使自己愉快。她想要引誘他,想要瞧瞧施展誘惑力的自己。她想要知道他舌頭的滋味,感覺到他那父性的手漸漸敢於探究她的身體。 她解開他的甲克衫紐扣,堅決地猛然一拉,把它脫下來。 26 在整個音樂會中,他的眼睛一直緊盯著他。後來,他隨著那些熱情地要求簽名的人們擠到臺上,但是茹澤娜不在那裡。於是他又跟在一群簇擁著小號手去本地酒館的人後面,隨著他們走進去。他確信茹澤娜正在那裡等待這個樂手,但是他錯了。他再次走到街上去,在酒館門口巡查了很久。 他忽然感到一陣劇痛:小號手從酒吧裡出現了,一個女人的身影緊緊偎著他,他完全相信這就是茹澤娜。但結果卻是另一個人。 他跟著他們走到裡士滿樓,克利馬和那個不認識的女人消失在裡面。 他迅速穿過公園去馬克思樓。還沒有關門。他問著門人茹澤娜是不是已經回來了,但他說她還沒有回來。 他跑回裡士滿樓,擔心在這期間茹澤娜可能已在那裡和克利馬相會了。他沿著公園的路走來走去,注視著大門。他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種種想法閃過他的腦子,但是,他決定把精神集中在一件事上:密切注視著,一直守到有個人出現。 為什麼?這種監視是為了什麼目的?他難道寧願不回家唾覺嗎? 他決心一定要徹底弄清真相。 但是,他真的想要知道真相嗎?他真的願意確切無疑地知道茹澤娜在同克利馬睡覺嗎?或者,他不希望發現茹澤娜清白的一些證據嗎?但處在多疑的心情中,他會相信這樣的證據嗎? 他確實不知道他在等待什麼。他只知道他準備等很長時間,如果必要就等一個通宵,甚至等許多個晚上。一個妒忌的人會覺得時間流逝得飛快。妒忌往往比最吸引人的精神工作都更加完全地佔據內心,沒有一秒鐘是空閒的,妒忌的受害者決不知道厭倦。 弗朗特繼續巡視著她的這段路程,它只有一百步長,從這裡可以看見裡士滿樓的大門。他打算在這條路上來回走一個通宵,當別的所有人都入睡時,他命定要不斷地走下去,一直走到天亮,一直走到下一輪的開始。 他幹嘛不至少坐下來?面對裡士滿樓有一排長椅。 他不能一動不動地坐著,妒忌就象很厲害的牙痛,不讓你做任何事,甚至不讓你坐著不動,只能走下去,來來回回,來來回回。 27 他們循著巴特裡弗和茹澤娜、雅庫布和奧爾加剛才走過的路線:上樓梯到了二樓,然後沿著紅色毛絨地毯走到過道盡頭。巴特裡弗房間的門在對面,右邊是雅庫布的房間。 斯克雷托醫生給克利馬安排的房間在左邊。他打開門,擰亮燈,感覺到凱米蕾的目光迅速地掃視了一遍房間,他知道這種目光:她在尋找一個女人的痕跡。他非常瞭解她,他知道她正在對他表現出來的愛並不真誠,她是來暗中監視他的,她想裝作是來使他感到驚喜。他知道對她來說,她很清楚他心情不好,並且確信她破壞了他的某個私通活動。 「親愛的,你真的不介意我來嗎?」她說。 「我為什麼要介意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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