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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瑪曼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她覺得事情似乎在朝好的方面轉變。雅羅米爾描述的這位姑娘的形象消除了她的憂慮。姑娘很年輕(以為是一個久經情場、墮落的女人的恐懼想法愉快地消失了),她幾乎沒受什麼教育(因此瑪曼不必擔心她的影響力量),雅羅米爾這樣熱烈地強調她的樸實和善良,她不僅猜想這姑娘不是太漂亮(因此可以設想,兒子的迷戀不會持續很長)。

  雅羅米爾感覺到,母親並沒有不贊成他對紅頭髮姑娘的描繪,他很高興,懶懶地幻想著他很快就可以同他的母親和他的紅頭髮姑娘坐在同一張桌旁;同他童年的守護神和他成年的守護神。這一切似乎象和平一樣的美好;在他自己的家與外面世界之間的和平,在他兩個守護神翅膀下的和平。

  於是,在長時間的疏遠之後,母親和兒子,正在品嘗他們的親密。他們愉快地聊天,但雅羅米爾仍然一直在想著他那不過分的,實際的目的:給自己的房間爭得權利,在那裡他願意什麼時候帶姑娘來就可以帶她來,在那裡他們想幹什麼就可以幹什麼,想呆多久就可以呆多久。因為他正確地領悟到,一個人只有當他是一塊明確規定的場地的主人,一個完全的個人小天地的主人時,他才是真正的成年人。他用一種拐彎抹角、小心翼翼的方式對母親表達了這一看法。他說,如果他能認為自己在這裡是自己的主人,他會更加樂意待在家裡。

  瑪曼從微醺的飄飄然中醒過來。警覺得象一隻雌老虎。她頓時意識到兒子想說什麼。「你是什麼意思?雅羅米爾,難道你在家裡感到不自在嗎?」

  他回答說他非常喜歡他的家,但是他希望有權邀請他願意邀請的人,象他的女友一樣不受約束地生活。

  瑪曼開始意識到,雅羅米爾無意間給她提供了一個很好的機會:畢竟,她也有幾位愛慕者,由於害怕雅羅米爾的遣責,她不能邀請他們到她的家來。用雅羅米爾的自由來換取她自己的一點自由,這不是一個非常好的機會嗎?

  但是,當她想像一個陌生女人在雅羅米爾童年時代的房間裡,一陣難以克制的厭惡就湧上心頭。「你得承認,在一個母親和一個女房東之間是有一些區別的。」她激烈地說,她知道,她將毀掉她自己作為一個女人過充實生活的機會。她對兒子肉欲的厭惡強於她自己身軀對肉體滿足的渴求,這一發現使她感到恐懼。

  還在固執追求目標的雅羅米爾,不瞭解母親內心的騷亂,他繼續強調他那失去的理由,進一步提出無用的論據。過了一會兒,他才注意到母親在啜泣。一想到他傷害了童年時代的守護神他就非常驚恐,於是他陷入了沉默。從母親的眼淚裡,他突然看到他對獨立的要求是無禮的,傲慢的,甚至是下流無恥的。

  瑪曼絕望了:她看見他倆之間的鴻溝再一次張開。她一無所獲。卻失去了一切!她隨即試圖想辦法保持住兒子與她之間那根珍貴的理解之線。她拉住他的手,透過淚水說:

  「請別生氣,雅羅米爾!我只是因為你的變化而感到不安。最近你變得非常厲害!」

  「變化?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母親。」

  「是的,你變了,你和過去不同了,最使我傷心的是你不再寫詩。你過去常寫一些多美的詩!現在你把它完全放棄了。這使我傷心。」

  雅羅米爾想要說點什麼,但她不讓他說。「相信你的母親,」她繼續說,「我對這些事有一種感覺;你有非凡的才能!這是你的天賦。低估它就太可惜了。你是一個詩人,雅羅米爾,一個天生的詩人。我很難過,你並不重視它。」

  雅羅米爾沉醉在母親的話裡,高興極了。千真萬確。他孩提時代的守護神比任何人都更加理解他!由於他不再寫詩,他曾經是多麼沮喪!

  「但是,我現在又在寫詩了,母親!真的!我拿給你看!」

  「沒有用,雅羅米爾,」瑪曼悲哀地搖搖頭。「不要哄騙我。我知道你已經不再寫詩了。」

  「你錯了!請等一下!」他叫道。他跑到他的房間,打開拍屜鎖,帶著一劄詩走回來。

  瑪曼瞧著幾小時前在雅羅米爾房間看過的那些詩。

  「噢,雅羅米爾,這些詩真是太美了!你取得了很大的進步。很大的進步!你是一個詩人,我為你感到非常高興……」

  仿佛一切都在表明,雅羅米爾對新事物的強烈渴求(對新事物的信仰)不過是掩飾一個童貞青年對不能想像的性經驗的渴求。當他第一次到達紅頭髮姑娘身軀的極樂海岸時,他產生了一個奇特的念頭:現在他終於知道絕對現代的含義是什麼了;它就是躺在紅頭髮姑娘身軀的岸上。

  在這樣的時刻,他活躍之極,充滿熱情,真想給她朗誦詩歌。他在腦子裡迅速回憶了一下所有熟記的詩(他自己的和其他詩人的),但他斷定(大為驚異地)紅頭髮姑娘也許對這些詩根本不會關心。這使他頭腦一陣混亂。接著他明白了,唯一的絕對現代的詩是紅頭髮姑娘,一個普通姑娘,能夠容易接受和理解的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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