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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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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那天晚上,她和讓·馬克去了一家餐廳。鄰桌的一對情侶正陷入無盡的沉默之中。在其他人面前保持沉默是很不容易的。他們能把目光投向何處?如果他們兩兩相望而又一句話都不說,會讓人覺得很古怪。盯著天花扳?那看起來會讓他們的沉默更加明顯。要不,觀察鄰桌?那他們可能會碰上對他們的沉默很感興趣的目光,那種情況更糟。 讓·馬克對尚塔爾說:「看,他們並不是憎恨對方,或是冷漠已經取代了愛情。你不能用他們之間交流了幾句話來衡量他們相互之間所產生的影響。因為他們的腦中是空的。如果他們無話可說,那麼他們拒絕開口則是很不明智的。我有一位姑媽住在派利高德。每次我去探望她,她總是能不停地說。我曾試圖找出她健談的原因。她幾乎無話不談,包括任何她看到的和她所做的,她談她早上起床,談她早餐只喝純咖啡,談她丈夫散步時總喜歡倒退著走。讓·馬克,他一回來就看電視,這簡直讓人難以想像!看了不多會兒,他就厭倦了,於是他又開始看書。——她就是那麼說的。——他就是那麼打發時間的……你知道,尚塔爾,我就是喜歡找那種定義般的,簡單的中心句。那句「他就是那樣打發時間的」就是這些話的中心。它們的中心就是時間——時間怎樣流逝,讓它自己流逝,而不對他們造成任何影響,不用他們親身去經歷時間的流逝,就象精疲力竭的運行者。這就是她談話的根源所在,她可以在滔滔不絕的談話中讓時間不知不覺地流逝,而當她閉上嘴的時候,時間就仿佛停止了一樣。這個又大又沉的停止從一片陰影中顯現出來,它嚇著了我可憐的姑媽,那個驚慌地,急於尋找一個可以告訴對方她的女兒正因為兒子腹瀉而煩心的人的媽媽,是的,讓·馬克,是腹瀉,腹瀉。她去了醫生那兒。你不認識他。他住得離我們不遠。我們認識他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是的,讓·馬克,有一段時間了。他也給我看過病,就是這個醫生。那年冬天,我得了流行性感冒,你還記得嗎?讓·馬克,那次,我發燒發得很厲害……」 尚塔爾微笑著,讓·馬克又開始了另一段回憶:「我剛十四歲的時候,我祖父——不是那個木器匠,是另一個——已經去世了。當時,他在醫院裡,我去看他。他正躺在病床上,嘴裡發出一種什麼也不像的聲音。不是呻吟,因為他已感覺不到痛苦;也不是他想說什麼而說不出來,不,他還沒有失聲,只是因為他無話可說。沒有什麼可以交流,沒有實際的訊息,他甚至沒有可與之交談的人。他不再對任何人感興趣,只有他發出的聲音陪伴著他。就是那種聲音,那種只有在他不得不喘氣的時候才會停止的『啊……』聲。我注視著他,就像被催眠了一樣。我不會忘記,因為,雖然當時我只是個孩子,但有些事我已經很明白了。這就是,活著就要這樣面對時間,這種面對只能用一個詞來形容,我知道,那是厭倦。我祖父用那種聲音表達了他的厭倦,用這種無止境的『啊……』聲。」 「你的意思是,當他奄奄一息的時候,他都覺得厭倦?」 「我正是這個意思。」 他們談論著死亡,談論著厭倦。他們矚著酒,大笑著。他們覺得很開心。 讓·馬克又回到他的話題上來:「我所說的,是厭倦的數量。如果厭倦是可以估量的,那現在,它已經比原來多得多了。因為過去的職業,沒有熱情是根本不可想像的。農民們熱愛他們的土地;我的祖父,是能變出漂亮桌子的魔術師;鞋匠可以用心記住每一個村民的腳的尺碼;還有伐木工人;園丁;甚至士兵,也可能願意為他們的熱情獻出生命。生命的方式並不是問題,它總在那兒伴隨著他們,非常自然地,在他們的工作室中,在他們的田野裡。每一種職業都創造了它自己的心理狀態,自己的方式,一個醫生的思考方式就和一個農民不同,一個士兵的言行舉止就和一個教師不同。現在,我們幾乎都是一樣的,對工作的玲漠限制了我們。那種冷漠又變成了激情,一種我們時間的偉大的共同的激情。」 尚塔爾說:「但是,告訴我——你自己呢?當你還是一名滑雪教練,當你為雜誌寫有關室內裝潢或醫學方面的文章,或者當你是一名家具工作室設計師的時候……」 「是的,我喜歡那樣,但它並沒有給我帶來什麼好處……」 「或者當你失業了,什麼也不做的時候,你也會厭倦的!」 「可當我遇見你,一切都改變了,不是因為我那份微不足道的工作變得讓人興奮了,而是因為每一件發生在我周圍的事都可以成為我們交談的素材。」 「我們還可以談其他事!」 「兩個相愛的人,如果孤零零地生活在世上,的確是一件很浪漫的事,但他們的話題用什麼來豐富呢?無論這個世界多麼地令人不齒,它仍然是我們話題的中心。」 「他們可以保持沉默。」 「就象那兩個,鄰桌的那兩個?」讓·馬克笑道:「噯,不,沒有一種愛情能在沉默之中維持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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