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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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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姆全力撲上去,用全身的重量頂住冰櫃的不銹鋼門,砰地一下把它關上,結果那門壓住它的尾巴尖。那門竟關不上了!迅猛龍吼叫起來,聲音大得讓人膽戰心驚。丁姆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尾巴消失了!他砰地一下將門關上,還聽到了卡答一聲!關上了! 「莉絲!莉絲!」他厲聲高叫。他聽到了恐龍在撞門,感覺它在砰砰地和鋼鐵撞擊。他知道裡面有一個扁平的鋼制圓鈕,要是恐龍在砸這個圓鈕,它就能把門打開。他們怎樣也得把門鎖上,「莉絲!」 莉絲就在他身旁,「你要幹什麼!」 丁姆將身子頂在門的橫把手上,把門抵住,「有一個門閂!一根小的閂!把它拿來!」 迅猛龍像獅子一樣在吼叫,聲音被關在厚厚的鋼板裡面,它正用整個身子往門上猛撞。 「我什麼也看不見!」莉絲叫道。 那根門閂就懸在門的把手下,在一條金屬鏈子上蕩著,「它就在那裡!」 「我看不見它!」她失聲叫道,丁姆這才想到她沒戴夜視鏡。 「用手去摸!」 他看見她的小手伸出去,碰到了他的手,摸索著找那根閂,她跟他是這麼接近,他能感覺到她非常驚恐,她在找門閂時緊張得上氣不接下氣。迅猛龍拼命地撞門,門竟然開了——天哪,門開了——可是那畜牲沒料到門會被撞開,已經轉身去準備再撞上來,這時丁姆砰地一聲急忙將門關上。 莉絲摸了回來,在黑暗中伸出了手。 「我找到了!」莉絲叫道,手裡緊抓著閂子,把它塞進鎖孔裡去,但它又滑了出來。 「從上面,從上面插下去!」 她重新抓住它,同時把鏈子舉起來,將鏈子和閂子一起甩到把手上面;它們落了下去,插進孔裡。 鎖上了。 迅猛龍大聲吼叫。它再次向門撞擊時,丁姆與莉絲都向後倒退。隨著每一次衝擊,厚重的鋼牆上的鉸鏈吱嘎作響,但它們都未鬆開。丁姆心想那畜牲無法撞開門了。 這只恐龍被鎖在裡面了。 他長長地舒了口氣,「我們走吧。」他說。 他拉起她的手,兩人雙雙逃走了。 「你真應該見到他們的,」金拿羅說道,這時葛蘭正帶著他往回走出維修樓。 「一定有二十多隻始秀顎龍,我爬進卡車裡才能躲開他們。他們全待在擋風玻璃的上方,就那麼蹲在那裡,像禿鷹似地守候著。但等你過來以後,他們就都跑走了。」 「他們是食腐動物,」葛蘭說道,「他們不會攻擊任何能走動的,或是外表強壯的東西;只會攻擊那些病了的,或是將要死的東西。總之,都是一些動彈不得的東西。」 現在他們正順著扶梯往上爬,要回到入口處的門那裡。 「那頭向你進攻的恐龍怎麼樣了?」葛蘭問道。 「我不知道。」金拿羅說。 「它跑掉了嗎?」 「我沒看見。我跑開了,我想是因為它受傷了,馬爾杜射中了它的腿。它在這裡的時候,一直在流血。後來……我就不知道了。也許它掉頭又出去了,也許它死在這裡了,我沒看見。」 「說不定它還在這裡。」葛蘭道。 吳透過旅館的窗戶注視著柵欄外的恐龍。他們好像還在那裡尋開心,不斷地向愛莉作出進攻的姿態。這種舉動已經持續很長一段時間了,他突然覺得這也許久了點。看來他們似乎是竭力想引起愛莉的注意,而同樣地,她也千方百計地要將它們的注意力吸引過來。 恐龍的行為對吳來說常常是較少考慮到的一個層面。事實也的確如此:行為是DNA的次等序列的效應,就像蛋白質的折疊一樣。你無法準確預測它,也不能真正地控制它,除非用一些生硬的方式,比方說抑制動物體內的一種,使他們必須依賴某種規定的食物維生。但一般說來,行為效應根本是超出人類理解範圍之外的。你不能看了一組DNA序列後就預測行為,那是辦不到的。 而這種情況使得吳的DNA研究僅純粹是實驗性的。它類似一種修補性的工作,就像一名現代的工匠要修復一個非常古老的鐘一樣,幾乎是在處置一樣來自古代的東西,某種用古代的材料、按照古代的法則做成的事物。你無法確定活動的原理,在漫長的時間流程中,它已被進化的力量修整、改造過不知多少次了。因此就像一位工匠把鐘修好後再看看它是否走得較準確一樣,吳也要作些修整,然後再看看那些動物是否會表現得更規矩些。他也只打算糾正那些惡劣的行為:肆無忌憚地撞擊電網柵欄,或在樹幹上摩擦皮膚上的傷口。就是這些行為的研究又讓他再次回到制圖板前。 他的科學知識到底是有限的,這使他對公園裡的恐龍產生一種神莫測的感覺。 他從來無法真的確定,公園內這些動物的行為是否具有真正的準確性,它們是否真的就像遠古的恐龍那樣在行動呢?這是一個懸而未決的問題,永遠都不可能有答案。 雖然吳從不承認這點,但是恐龍正在繁衍的事實卻是對他工作成果的一種高度確認。一隻在繁殖的動物最具有根本性的說服力;它說明吳已將各方面準確地組合起來了。他複製出了千百萬年前的一種動物,複製的準確度那麼高,使得那些動物竟然能繁殖出下一代。 儘管如此,他望著外面的恐龍,還是被它們那種執拗的行為搞得心煩意亂。恐龍是聰明的,而聰明的動物很快就會厭煩的,且它們還會籌畫安排,以及——哈丁從馬康姆的房間來到玄關,「愛莉在哪裡?」 「還在外面。」 「還是叫她進來吧,恐龍已經離開天窗了。」 「什麼時候離開的?」吳問道,一邊走向門口。 「剛走沒多久。」哈丁說。 吳突然打開正門,「愛莉!進來,快!」 她回頭看看他,覺得納悶,「這裡沒問題,一切都控制住了……」 「快回來!」 她搖搖頭,「我知道該怎麼辦。」愛莉說。 「快進來,愛莉,該死!」 馬爾杜不喜歡吳站在那裡讓大門開著。正當他要說這話的時候,突然間他看到一個影子從上面落下來,他馬上意識到發生什麼事了。吳的整個身體被猛拉到門外,馬爾杜聽到愛莉驚叫起來。他跑到門口,向外望去,只見吳仰面朝天躺在地上,他的身體已被巨爪撕開,那只恐龍正使勁地掀動頭部,撕扯著吳的腸子,儘管吳還沒咽氣,還吃力地伸手來想將它巨大的頭推開。他就這樣活生生地被恐龍吞食著。這時愛莉停止了喊叫,開始沿著柵欄的內側奔跑,馬爾杜使勁地將門關上,嚇得頭暈目眩。這一切都發生在轉眼之間! 哈丁問:「它是從屋頂上跳下來的?」 馬爾杜點點頭。他走到窗前,向外望去,他看到柵欄外的三隻恐龍正各自跑開。 但他們沒有去追愛莉。 他們在往回走,向遊客中心跑去。 葛蘭來到維修樓旁,凝視著霧濛濛的前方。他可以聽見恐龍的吼聲,他們似乎越來越靠近了。這時他能見到它們的身影從他面前跑過。他們正向遊客中心跑去。 他回頭看著金拿羅。 金拿羅搖搖頭,表示不同意。 葛蘭靠過去,在他耳邊低語:「別無選擇。我們只有打開電腦。」 葛蘭起身向霧中走去。 一會兒以後,金拿羅隨即跟上。 愛莉沒有停下來思考。當恐龍跳進柵欄向吳進攻時,她恰轉過身來,然後便立刻全力向旅館的另一頭跑去。在柵欄和旅館之間有一片十五英尺寬的開闊地。她奔跑著,聽不到恐龍在追趕她,只聽見自己的呼吸聲。她拐過牆角,看到大樓邊上長著一棵樹,就縱身跳起,抓住了一根樹枝,將身體往上湯。 她並不感到慌張。當她蹬腿向後仰,看到兩條腿豎在自己面前時,只有一種興高采烈的感覺,她將腿勾在更高的樹枝上,收緊小腹,迅速向上攀爬。 她已離開地面十三英尺了,而恐龍還沒有追上來。當她看到第一隻恐龍在樹底下時,她開始覺得自己挺有能耐的。那畜牲張開血盆大口,筋脈暴露的皮肉從下巴上垂蔔來。她繼續快速向上爬去,雙手交替著向上攀登,終於快要看見大樓的頂部了。她再次朝下看。 兩隻恐龍正在爬樹。 現在她和屋頂一樣高了,她看見屋頂離她只有四英尺遠,上面還有金字塔形的玻璃天窗。屋頂上有扇門,她可以從那裡進去。她集中力氣,縱身向空中一跳,四肢著地,跌落在屋頂上。她的臉擦破了,但不知怎地,她只覺得興奮,好像那是她在玩的一套把戲,是她註定要贏的一場比賽似地。她向通往樓梯的那道門奔去。她能聽到身後恐龍在搖著樹枝。他們還在樹上。 她到了門口,旋轉門鈕。 門鎖上了。 過了一會兒她才從成功的喜悅中明白過來,意識到自己的處境危險。門鎖上了。 她正在屋頂上,無法下去。門鎖上了。 她心煩意亂地一個勁兒狠撞著那門,接著又跑到屋頂的另一頭,希望能找到下去的通道,但透過飄浮的霧氣,只看見裡面的游泳池綠色的輪廓。池子周圍都是水泥鋪砌的地面,有十至十二英尺寬,要跳過這段距離對她來說太遠了。沒有其他的樹可以爬下去,沒有樓梯,沒有逃生門。 什麼也沒有。 愛莉轉過來,看到那些恐龍很輕鬆地跳上了屋頂。她跑向大樓的另一端,希望那裡還有一扇門,但是沒有。 恐龍在向她慢慢地逼近,躡手躡腳地向她走來,靜悄悄地在錐形的玻璃天窗間移動。她朝下望去,池子的邊緣遠在十英尺以外。 太遠了。 恐龍越來越近,開始分開前進。她腦子裡胡思亂想起來:難道事情經常都是這樣嗎?一點小差錯就會釀成滔天大禍?剛才的興奮感仍未消褪,她怎麼也不相信這些畜牲就要來侵犯她,她不相信此刻她的生命就快到盡頭了。這似乎是不可能的。她沉浸在一種自欺欺人的樂觀情緒中,根本不願相信這種事會發生。 恐龍吼叫著。愛莉向後退去,往屋頂的另一端移動。她吸了一口氣,接著撒腿向屋緣衝刺。當她向屋緣沖去時,看到了游泳池,她知道它離得太遠了,但她想,管它的,隨即躍向空中。 接著是下墜。 隨著一陣刺痛肌膚的震動,她感到自己投入一片冰冷之中。她在水面下了,成功了!她冒出水面,仰望屋頂,看到那些恐龍正在俯視著她。她知道,如果她能做到的話,那些恐龍也能辦到。她一邊奮勇向前遊去,一邊想通,恐龍會游泳嗎?但是她相信它們會游泳,說不定還有鱷魚那麼好的水性呢。 恐龍轉身離開了屋頂邊緣。接著她聽到哈丁在叫:「是塞特勒嗎?」她明白他已經打開屋頂的門。 恐龍正向他走去。 她趕快爬出水池,直奔旅館。 哈丁兩步並成一步地跑上往屋頂的樓梯,不假思索地一下子將門打開了,「塞特勒!」他叫著。隨後他停住了。霧氣在屋頂上的錐形天窗間飄浮,眼前不見恐龍的影子。 「塞特勒!」 他一心只想著塞特勒,以致於一會兒以後才發覺自己疏忽的地方。他想,本來應該看到那些畜牲的。就在這時,那帶利爪的前臂突然往門的邊緣猛擊,一把抓住了他的胸脯,他感到撕裂般的疼痛。他卯足全身的力氣向後掙脫,將門關上,門壓住了恐龍的前臂。他聽到馬爾杜在樓下叫喊:「她在這裡,她已經進來了。」 從門的另一邊傳來了恐龍的吼聲,哈丁再次用力將門關上,爪子縮回去了,隨著金屬般砰地一聲,他把門關上了,即刻頹然倒在地上,咳個不停。 「我們要到哪裡去?」莉絲問道。 他們已在遊客中心的二樓。一條有玻璃牆的走廊從大樓中直貫而過。 「去控制室。」丁姆說。 「在哪裡?」 「前面某個地方。」丁姆一邊往前走,一邊看著鐫刻在各個門上的名字。 這些看來都是辦公室:公園管理員……遊客服務部……總經理……主計官…… 他們來到一個玻璃隔板前,上面有塊牌子寫著:封閉區未經允許,不得入內。 上面有一道供插安全卡用的縫隙,但丁姆只輕輕一推,門就開了。 「它怎麼會開了?」 「沒電了。」丁姆說。 「我們到控制室去做什麼?」她問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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