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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把你的名片給我,」肯說道,「我把它夾在信封上,然後一起送到韋塞爾那兒。」

  我搖搖頭。「我不想這樣做。」

  「這樣肯定能使他三思而行。」

  「不,」我說道,「這不是我的行事之道。」

  肯聳聳肩。「是啊,這樣做也許不頂用。即使我們堵住了韋塞爾的臭嘴,日本人也許還會有別的辦法。我還是沒能搞清楚,昨天夜裡的那篇報道到底是怎麼回事,我聽到的僅僅是『上峰的命令,上峰的命令。』不知是什麼含義,什麼含義都可能。」

  「一定是什麼人寫的。」

  「告訴你,我無法瞭解底細,但是,你知道,日本人對報社有很大影響。這不僅僅是指他們所帶來的廣告業務,也不僅僅是指他們在華盛頓的公關機構的不懈鼓噪,更不僅僅是指他們對政界人物以及黨派組織的競選贊助。這是指所有這一切都在同時起作用,而且除此之外還有別的手段。我們不知不覺地中了糖衣炮彈。我是說,你也許會參加編輯部舉行的會議,討論一篇打算發表的文章,但是突然你卻意識到,沒有人想冒犯他們。這並非因為這篇報道的正確與否,也並非因為這算不算得上新聞。這不是諸如『我們不能說那件事,否則他們要抽走廣告』的問題。這樣針鋒相對的問題比那要微妙得多。有時候,我望著我們的編輯人員,我可以猜測到,他們不同意登載某些報道是因為他們感到害怕。他們甚至不知道他們害怕什麼。但他們確實害怕。」

  「新聞自由原來就是這麼回事。」

  「嘿,」肯說道,「現在不是毛頭小夥子說大話的時候。你清楚那是怎麼一回事。美國的新聞就是人云亦云。流行的意見是掌權者的意見。眼下日本人大權在握,報紙也像往常一樣傳播這些流行的見解。這一點也不奇怪。只是你要小心謹慎才好。」

  「我會小心的。」

  「要是你打算寄這些照片,就給我打電話。千萬別猶豫。」

  我想和康納聊聊。現在我開始明白,康納為什麼感到擔心,為什麼想儘快結束調查,因為一場精心組織的旁敲側擊的進攻使人不寒而慄。一名精幹此道的好手——韋塞爾確實精於此道——會想方設法,日復一日,編出新的故事來,雖然事實上什麼也沒發生。你會看到一條標題「大陪審團對警方的罪行猶豫不決」,可實際上大陪審團都還沒有聚會呢。可人們日復一日地看到這條標題,就得出了他們自己的結論。

  問題在於,人們總是有辦法編造這樣的故事。到這場旁敲側擊的戰鬥結束時,要是你的攻擊對象被認為是無辜的,你還是可以編出一條標題來:「大陪審團未能給警察定罪」,或是「地方檢查官不願起訴受指控的警察」。這種標題所起的壞作用跟定罪沒有兩樣。

  你無法對一連幾個星期充滿敵意的宣傳進行反擊。每個人都記住了這個指控,卻無人理會指控已撤銷,這就是人們的天性。一旦你被起訴,你就很難再恢復正常的形象。

  情況愈來愈使人毛骨悚然,我心裡感到十分不安。當我把車駛入南加州大學物理系旁邊的停車場時,我感到自己變得心事重重。這時,電話鈴聲又響了起來,是局長助理奧爾森來的電話。

  「彼得。」

  「是我,長官。」

  「快10點鐘啦。我想,你該來我這兒交出錄像帶了。你答應過我的。」

  「我遇到了麻煩,還沒能複製呢。」

  「你一直在幹這件事嗎?」

  「當然嘍。你問這幹嗎?」

  「因為從我接到的電話來看,你似乎一直沒有中止調查工作,」吉姆·奧爾森說道,「在過去的一個小時裡,你在一家日本研究所裡問這問那,然後你又詢問了一名為日本研究所幹活的科研人員。你還闖進一個日本人舉辦的研討會。對我說實話吧,彼得。你這調查到底有沒有結束?」

  「結束了,」我回答說,「我只是在設法複製錄像帶。」

  「別再節外生枝了。」他說道。

  「是的,吉姆。」

  「為了整個警察局的利益——也為了局裡每個人的利益——我希望這件事已經與我們無關。」

  「好的,吉姆。」

  「我不希望事態發展得不可收拾。」

  「我明白。」

  「但願你明白,」他說道,「去複製一下,然後立即來這兒。」他掛上了電話。

  我把車停好,便走進了物理系大樓。

  28

  我站在演講廳的最高處等待菲利浦·桑德斯結束他的講座。他站在寫滿複雜公式的黑板前面。演講廳裡大約有30名學生,他們絕大多數靠前排坐,我只能看到他們的後腦勺。

  菲利浦·桑德斯博士40歲左右,精力十分充沛。他一刻不停地來回走著,講解到「信號協變量比例確定」和「階乘增量帶寬嗓音」時,使勁地用粉筆敲著黑板上的公式以示強調。我甚至無法猜測他教的是什麼科目。最後,我斷定他在講授電機工程學。

  下課鈴準時響了,學生們站起身來收拾書包。我大吃一驚:教室裡不管男的還是女的,幾乎都是亞洲人。即使不是東方人種,也是印度人或巴基斯坦人。30名學生中只有3名白人。

  「不錯,」我們穿過走廊朝他的實驗室走去時,桑德斯對我說,「像物理學101這樣的課對美國學生沒有吸引力。多年來都是這樣。工業課程同樣吸引不了他們。假如我們沒有那些到這裡來攻讀數學和工藝學博士學位、然後為美國公司工作的東方人和印度人,我們將處於困境。」

  我們繼續下樓,然後向左拐,來到了地下室的過道上。桑德斯走得很快。

  「然而問題是,情況正在發生變化。」他繼續說,「我的亞洲學生開始返回故土。朝鮮人將回朝鮮。臺灣人也一樣。甚至印度人也在回印度。他們國家的生活水準提高了,因此回家機會增加了。他們的國家中,有的已擁有大批受過良好培訓的人。」他快步領我走下樓梯。「你知道,按人口計算,世界上哪個城市的博士最多?」

  「波士頓?」

  「漢城,南朝鮮。當我們正飛快進入21世紀時,得考慮到這一事實。」

  我們走到另一條走廊,接著來到室外,沐浴在陽光下。不一會,我們穿過一條有頂棚的過道,到了另一幢樓房裡。桑德斯不時地掉頭看看,好像怕把我丟失似的。然而他從未中斷談話。

  「由於外國學生絡繹回國,我們沒有足夠的工程師來進行美國的研究工作,創造美國的新技術。這是一張簡單的資產負債表。沒有足夠的受到培訓的人員。甚至像IBM這麼大的公司也開始遇到了困難。受過培訓的人員簡直沒有了。注意門。」

  門朝外打開,我走了進去。我說:「如果那兒全是從事高技術工作的機會,難道不能吸引學生嗎?」

  「這可不像銀行投資,或是從事法律事務,」桑德斯大笑起來,「美國也許缺少工程師和科學家,但我們培養律師的成績卻是世界第一。美國的律師占全世界律師的一半。想想這個吧。」他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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