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邁克爾·克萊頓 > 神秘之球 | 上頁 下頁 |
八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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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摸著瓶子的形狀,估量著它的尺寸。這是個急救用的氧氣瓶,只有幾CC的容量。能熬多久?不久,他思忖道,幾分鐘而已。這只是暫時延遲死亡。 要採取某種行動。然而他想不出可以做什麼。他毫無選擇。他被鎖在了屋裡。 他想起了自己的一位老師,胖胖的特姆金博士。「任何時候總會有供你挑選的辦法。任何時候你總能採取某個行動。你絕不會沒有選擇。」 我現在就是沒有選擇啦,諾曼思忖道。話說回來,特姆金博士是在議論如何給病人治病,而不是在議論如何逃離封閉的囚室。特姆金對逃離囚室毫無經驗可言。諾曼也是一樣。 氧氣使他的頭腦暈暈的。或者說,氧氣用盡了嗎?他看到往日的老師一個個出現在他面前。這是不是就像人在去世前看到往事又一幕幕地在眼前重演?他所有的老師:傑佛遜夫人,她曾要他去當律師,而不是心理學家。老喬·蘭普曾大笑著說:「一切都是性。相信我。最後總是歸結到性。」斯坦博士總是說:「沒有抵觸的病人這回事。你給我介紹一名抵觸的病人,我就給你介紹一名抵觸的治療專家。如果你對一名病人的治療沒有進展,就換一種方法,什麼方法都行。但一定要採取行動。」 要採取某種行動。 斯坦鼓吹採取瘋狂的舉動。如果你無法對一名病人產生影響,那就裝瘋賣傻。你穿上小丑的服裝,用腳踢病人,用噴水槍向他射擊,有什麼古怪的念頭都不妨一試,但一定要採取某種行動。 「瞧,」他常常說,「既然現在你的做法沒有效果,那還不如另外換個做法,不管看起來多麼古怪都無妨。」 那種話說得很好聽,諾曼思忖道。他倒想看看斯坦是如何來評判這個問題的。斯坦會叫他怎麼辦? 把門打開。我辦不到;她把門鎖上了。 和她談談。我辦不到;她不會聽。 打開你的空氣調節器。我辦不到;她控制著整個系統。 在屋子裡尋找能幫助你的東西。我辦不到;屋裡沒有任何可以幫助我的東西。 那麼離開屋子。我辦不到;我—— 他停了下來。那不對。他可以打碎舷窗,或者打開天花板上的艙門,來達到這個目的。但他沒有地方可去。海水的溫度接近冰點,但他沒有工作服。他曾經在這接近冰點的海水中僅僅泡了幾秒鐘,就差點兒一命嗚呼。要是他離開這裡,投入寬闊的大海,那麼他必死無疑。或許在這囚室還沒有注滿水時,他就會被凍僵。他死定了。 在他的腦海裡,他看到斯坦揚起了兩道刷子般的濃眉,給了他一個嘲弄的微笑。 是嗎?反正你死定了。試一下又何妨呢? 一個計劃開始在他心中形成。要是打開天花板上的艙門,他就能走到居留艙外。一旦他來到外面,也許就能去A號筒體,再從密封艙進來,穿上他的工作服。那麼一切就很順利了。 要是他能去密封艙就好了。那要多久?30秒鐘?一分鐘?他能熬那麼久嗎?他能抵禦寒冷嗎? 反正你死定了。 可是接著他又思忖道,你這個大傻瓜,你手裡不是拿著氧氣瓶嗎?倘若你不是老待在這兒,一味地憂慮,白白浪費時間,那麼你的氧氣完全夠用。立即行動。 不行,他思忖道,還有其他情況,其他情況我忘了…… 立即行動! 他不再考慮,向筒體最高層的天花板上的艙門爬去。隨後,他憋住氣,轉動輪盤,打開了艙門。 「諾曼!諾曼,你在幹什麼?諾曼!你瘋——」他聽見貝思在吼叫,接著,那冰涼的海水像瀑布一樣灌了進來,很快淹沒了居留艙。水流的巨大聲響蓋住了貝思的叫聲。 他一到艙外,便立即意識到自己犯了錯誤。他需要增加重量才行。他的身子具有浮力,一個勁兒地把他往上拽。他最後深深吸了一口氣,扔掉氧氣瓶,死命地抓住居留艙外冰冷的管子,因為他知道,要是他放手,就沒有任何東西會制止他上浮。沒有任何東西可抓住,就會一直向海面漂去。他會到達海面,然後像氣球一樣爆炸。 他抓住管子,然後又尋找下一根管子,下一個可以抓住的突出部分,使自己一步一步地往下移。這就像下山的情景;倘若一失手,他就會往上漂去,迎接死亡。他的雙手早已麻木,身子已凍僵,寒冷使他的動作十分遲鈍。他的肺部在灼燒。 他幾乎沒有足夠的時間。 他來到海底,很快地鑽到D號筒體下面,拖著身子向前走去,在黑暗中尋找著密封艙。不在那兒?密封艙不見了!接著他發現自己正在B號筒體下方。他向A號筒體移動,摸到了密封艙。密封艙關著。他用力拉了一下艙門,門關得很緊。他又繼續扳著,然而無法扳動。 他被關在艙外了。 巨大的恐懼感深深地攫住了他。他凍得幾乎無法動彈;他知道,只要再過幾秒鐘,他就會失去知覺。他得打開艙門。他使勁地敲擊艙門,敲擊金屬的門框,麻木的雙手竟然毫無感覺。 輪盤自己轉動了起來。艙門啪的打開了。這兒准是有緊急情況下使用的按鈕,他准是碰—— 他躍出水面,吸了口氣,沉了下去。他又浮了上來,但是無法爬進筒體。他的身子麻木得太厲害,肌肉都僵硬了,整個身體對外界毫無反應。 必須進艙,他思忖道。他抓住了金屬,滑開了,又重新抓住。拉一下,他思忖道。他拉了一下,撲通一聲翻上艙板邊緣,靠在金屬的邊框上大口地喘著氣,胸部在猛烈地起伏。他什麼也感覺不到,他是那麼冷。他蜷起身子,試圖把腿收攏,結果又掉進寒冷刺骨的水中。 不行! 他最後一次把自己拽上來——靠在邊框上,又翻上了艙板邊;他扭動著身子,抬起一條腿,身子晃動不停。再抬起另一條腿,他沒有實在的感覺。接著他出了水面,躺在艙板上。 他渾身在顫抖。他企圖站起來,但又摔倒在地。整個身子抖動得那麼厲害,使他無法站穩腳跟。 他看到他的工作服在密封艙的另一頭,正掛在簡壁上。諾曼慢慢地朝工作服爬去,身子在劇烈地顫抖。他設法站起來,可是做不到。他的工作服和靴子就在眼前。他試圖用手抓住靴子,然而手握不起來。他試圖用嘴咬住工作服,借助牙齒的力量使自己直立,可是他的牙齒在不由自主地打顫。 內部通信系統劈啪地響了起來。 「諾曼!我知道你在幹什麼,諾曼!」 貝思隨時會來到這兒。他得穿上工作服。他直愣愣地盯著工作服,那衣服離他僅僅幾英寸遠,可是他的手仍然在顫抖,什麼也握不住。最後他看到齊腰處有一個繩環,是用來扣住儀器的。他用一隻手鉤住環,設法把環抓牢,使自己站直。他把一條腿套進工作服裡,然後又套進另一條腿。 「諾曼!」 他伸手去取頭盔。頭盔不斷地撞在牆上,發出響聲。他好不容易才把它從掛物鉤上取下,戴在頭上。他轉了一下頭盔,便聽到了彈簧鎖哢嚓響了一下。 他還是感到很冷。工作服怎麼還沒有升高溫度呢?接著他明白了,沒有電。電源在貯備罐裡。諾曼又背了貯備罐,沉重的罐子壓得他走起路來搖搖晃晃。他得把帶子構上——他把手伸向後背,摸到了傳輸帶——抓住它——把它掛在工作服上——在腰部——鉤上了—— 他聽到哢嚓一聲。 風扇嗡嗡地轉動起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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