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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坦率地說,我認為問題不大。」萊文說,「只要你能阻止那些人再幹什麼蠢事。」

  「我們正在尋找他們。」馬康姆陰鬱地說道,

  哈丁道:「這事是註定要發生的,伊恩。你知道你不能指望在什麼都不改變的情況下觀察動物。這在科學上是不可能的。」

  「當然,當然。」馬康姆說,「這可是二十世紀最最偉大的科學發現。你不可能研究任何東西而不改變它。」

  自從伽利略以來,科學家們一直抱著這種觀點,即他們是自然世界客觀的觀察者。這一點蘊涵在他們各方面的行為中,甚至於在他們寫論文的方式中,說什麼「據觀察……」,好像從來沒有人觀察過似的。三百年間,這種客觀特性成了科學的標誌。科學是客觀的,觀察者對於他或她所描述的結果未施加任何影響。

  這種客觀性使得科學區別于各種人文學科或是宗教——在那些領域裡,觀察者的觀點是不可缺少的部分,而且不可避免地攪在觀察結果之中。

  然而進入二十世紀以後,這種區別消失了。科學的客觀性不復存在,即便是在最基礎的層次上。今天物理學家們明白,你即使是在測量一個亞原子粒子的時候,也不可能不在總體上影響它。如果你插入儀器來測量粒子的位置,你便改變了它的速度。如果你測量它的速度,你又改變了它的位置。這一基本事實便成為海森伯格的測不准原理:即無論你在研究什麼,你同時亦在改變它。最終真相大白,所有科學家都是一個參與性宇宙中的參與者,這個宇宙不允許任何人僅僅作為旁觀者。

  「我知道客觀性是不可能的。」馬康姆不耐煩地說道,「我擔心的不是這個。」

  「那麼你在擔心什麼呢?」

  「我在擔心『賭棍的滅亡』。」馬康姆瞪著監視器說道。

  「賭棍的滅亡」是一個眾所周知,爭議很多的統計學現象。對進化及對日常生活都有著重大意義。

  「我們假設你是個賭棍。」他說,「你正在賭擲硬幣,每當硬幣正面朝上時,你贏一美元。每當硬幣反面朝上時,你就輸一美元。」

  「好吧……」

  「時間長了會發生什麼事呢?」

  哈丁聳聳肩膀:「正面朝上和反面朝上的機遇均等,所以你也許贏,也許輸,但到頭來,你輸贏的結果是個零。」

  「不幸的是,你的結果不是這樣。」馬康姆道,「如果你賭的時間長到一定程度,你就會老是輸錢——賭棍總是遭到毀滅,這就是為什麼賭場一直能開下去的原因。然而問題是,在時間的過程中發生了什麼?在賭棍最後滅亡之前的那段時間裡發生了什麼呢?」

  「好吧,」她說,「發生了什麼呢?」

  「假如你用曲線圖顯示賭棍在時間過程中的運氣,就會發現賭徒是贏上一段時間,輸上一段時間。換句話說,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是一陣一陣的,這是一種真實的現象,隨處可見;在天氣中,在江河氾濫中。在棒球運動中,在心律中。在股市中。一旦事情壞了,就有一直壞下去的傾向,正如那句俗話所說,禍不單行啊。複雜性理論告訴我們民間的俗智是正確的,壞事情總湊在一堆。要糟糕就一起糟糕。這便是世界的真相。」

  「那麼你在說明什麼呢?事情正在變糟?」

  「有可能,就是這個道奇森。」馬康姆說罷皺起眉頭看著監視器,「那些王八蛋到底出了什麼事?」

  第二十五章 金

  一陣嗡嗡聲,仿佛遠處有一隻蜜蜂。金模模糊糊地似有所聞,同時慢慢地恢復了知覺。他睜開眼睛,看見了車子的擋風玻璃,以及玻璃那邊的許多樹枝。

  嗡嗡聲愈來愈響。

  金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他記不得自己是怎麼到這兒的,出了什麼事情。他感到肩部和臀部很痛。他的前額在陣陣抽痛。他竭力在回憶。可疼痛分散了他的思想,使他無法清醒地思考。他記得的最後一件事是霸王龍擋在他面前的路上。那是最後一件事。然後道奇森回頭張望——

  金轉了一下頭,忽覺一陣鑽心的疼痛從脖子一直射向腦殼,不禁失聲大叫。他痛得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他閉上眼,面部的肌肉抽搐著。然後又慢慢地睜開了雙眼。

  道奇森不在車內,駕駛座旁的車門大開著,車門面板上陰影斑駁,鑰匙仍插在點火開關上。

  道奇森不見了。

  方向盤上緣有一道血跡,黑箱子放在換擋杆旁的地面上。敞開的車門吱嘎一聲,動了動,

  金又聽到從遠處傳來嗡嗡聲,仿佛一隻蜜蜂似的。這是一種機械聲,他方才意識到:某種機械裝置,

  這使他想起了漁船。漁船會在河邊等上多久?現在到底幾點啦?他看了看手錶,表面已經撞碎,指針定在一點五十四分。

  他又聽見了嗡嗡聲。聲音愈來蠹近。

  金甩力掙扎著從座位上撐起身體,靠向儀錶板。電擊般的疼痛一陣陣穿過脊椎,又很快消退下去。他深深吸了口氣。

  我很好,他想。至少。我人還在。

  金看了看陽光照射下敞開的駕駛座側車門。太陽依然很高。肯定還在下午的什麼時候。船什麼時候離開?四點鐘?五點鐘?他再也想不起更多的細節了。但他可以肯定一旦天色漸黑,那些說西班牙語的漁民們就不會再逗留了。他們將離開小島。

  而霍華德·金希望在他們離開時他也能在船上。這是他在世界上唯一希望的事情,他皺著眉頭撐起身體,忍著巨痛挪到駕駛座中。坐穩以後,他深吸一口氣,然後探出身,朝開著的車門外望去。

  車子半懸在空中,被樹叢托著。他看見一面叢林陡坡,在他身下斜了下去。樹冠的下面黑黢黢的。他連朝下看看都感到頭暈。他離下面的地面肯定有二十到三十英尺。他看見一些稀稀落落的綠色蕨類植物,還有幾塊黑乎乎的巨礫。他扭扭身,想多看到一點。

  這時他看見了他。

  道奇森仰面朝天,頭朝下,躺在山坡上。他的身體扭曲,手腳姿勢很難看地攤開著。他一點也不動彈。金無法看清,因為山坡上的樹木枝葉濃密,不過看上去道奇森已經死了。

  嗡嗡聲突然變得很響,迅速增強。金朝前一看,透過掩著擋風玻璃的葉叢,只見一輛汽車在不到十碼遠的地方開了過去,一輛汽車!

  接著那車便開走了。聽聲音,他心想,那是輛電動車。因此肯定是馬康姆。

  想到島上還有其他人,霍華德·金受到某種鼓舞。儘管身體疼痛,他卻感到有了一股新的力量。他伸出手,轉動點火開關上的鑰匙。發動機隆隆地啟動了。

  他掛上擋,緩緩踩下油門。

  後輪飛轉起來,他推上了前輪驅動,頓時,吉普車隆隆地向前駛動。搖搖晃晃地穿過一道道樹枝,片刻之後,他已駛上了山路。

  現在他記起了這條路。朝右,一直通向霸王龍的窩。馬康姆的車是朝左邊開的。

  金向左一拐,沿小路駛去,他竭力回想著如何返回那條河,回到船上去。他依稀記得山頂上有一處三岔路口。他決定要走那條岔道。駛下山去,趕快離開這個鬼島。

  這是他的唯一目標。

  趁時間還不晚,離開這座島。

  第二十六章 壞消息

  「探險者」開到了山坡頂上,索恩便駛上了山脊路。小路蜿蜒曲折,嵌在峭壁的岩面之中。在許多路段,懸崖一落千丈,不過藉此他們倒能將全島一覽無餘。最後,他們來到一個可以俯視山谷的地方。他們看見左面遠處的高架隱蔽所,靠他們近一些的,則是空地和那兩輛拖車。遠遠地向右是實驗室綜合建築,再過去些則是工作人員生活區。

  「到處都看不到道奇森。」馬康姆悶悶不樂地說道,「他能上哪兒去呢?」

  索恩撒下無線電按鈕:「阿比?」

  「聽見了,博士。」

  「你看見他們了嗎?」

  「沒有,但是……」他支吾著。

  「怎麼啦?」

  「難道你不想現在返回這裡?太驚人了。」

  「什麼事兒?」

  「是埃迪。」阿比說道,「他剛剛回來。他把小傢伙帶回來了。」

  馬康姆身體向前一傾。「他幹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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