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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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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如果天氣不變壞的話。」道奇森說罷,瞥了一眼天空,「我們在五到十分鐘之內就可以整裝待發了。你瞧,歡迎你加入我們,如果你需要搭船的話。」他興致勃勃地說,「我們可以做個伴,對大家都有用。你的東西在那兒?』 「我只有這個包,「她說著提了提小背包。 「輕裝旅行,嗯?那麼好吧,哈丁小姐,歡迎加入我們的小隊。」 他此刻似乎十分坦率,十分友好,與剛才的表現相比真是判若兩人,然而她注意到那位姓金的英俊小生仍然明顯感到不安。金背對著她,一個勁地忙碌著,大叫大嚷地要工人們當心最後那幾隻板條箱,箱子上標有印刷的字樣「生物合成公司」。她隱隱約約感到他是有意不朝她看。而且,到現在她還沒有看清甲板上的那第三個男人。她躊躇著。 「你肯定沒問題……」 「當然沒問題!我們會很高興的!」道奇森說,「再說,你又有什麼其他辦法去那裡呢?沒有飛機。直升機也不在。」 「我知道,我查過了……」 「喏,你也知道,如果你要去那個島。最好和我們一起去。」 她瞧了瞧船上的吉普車,說道,「我想道克肯定已經到達那裡,還帶去了他的設備。」 忽聽提起此話,那個姓金的男人猛然警覺地轉過頭來,而道奇森卻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說道:「是的,我也這麼想。我想他是昨天夜晚動身的。」 「他正是這樣對我說的。」 「對,」道奇森點頭稱是,「所以他已經到了,起碼我希望如此。」 從甲板上傳來幾聲哇裡哇啦的西班牙語,一位裹著油蹟斑斑的大衣的船長冒了出來,朝船舷外張望,「道奇森先生,準備好啦。」 「好。」道奇森說,「好板了,上船吧,哈丁小姐,我們啟航!」 第六章 金 漁船噴著濃濃的黑煙,嚓嘎嚓嘎地開出港口,向公海駛去。霍華德·金感到輪機在腳下轟鳴,聽見木頭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他聽見水手們用西班牙語大喊大叫。回首遙望小鎮科爾特斯港,它已成了一堆亂糟糟的小房子,簇繞在岸邊,他心中希望這艘該死的船能經得起風浪——因為他們已身處無邊無際的茫茫大海之中。 道奇森在投機取巧,又一次鋌而走險。 這是金最害怕的處境。 自打霍華德·金作為一名年輕的伯克利大學哲學博士加入生物合成公司起,他認識劉易斯·道奇森將近十年了。當初他是一名頗有前途的研究員,大有征服世界的能量,金做了有關血液凝固遺傳因子的博士論文,他加盟生物合成公司時正值這類遺傳因子成為熱門課題,似乎成瞭解決心臟病突發患者血栓溶解問題的一把鑰匙。諸家生物技術公可競相研製一種新藥,一來可以挽救生命,二來也好發一筆大財。 起初,金專攻一種很有希望的物質,叫做血凝素V5或者叫HGV-5。在早期試驗中,它溶解血小板聚集體達到驚人的速度,金一躍而成為生物合成公司最有前途的年輕研究員。他的照片被顯要地刊載在年報上。他擁有了自己的實驗室,井獲得了一筆近五十萬美元的工作預算。 可是接著,在毫無警告的情況下,突然翻船了。在初步的人體試驗中,HGV-5既未能溶解心肌梗塞中的,也未能溶解肺栓塞中的血栓。更為糟糕的是,它還產生了嚴重的副作用:胃腸道出血、皮疹、神經病方面的問題。在一個病人死于驚厥之後,公司中止了試驗,數周以內,金便失去了他的實驗室。一名新來的丹麥研究員取而代之,他正在研究一種蘇門答臘黃永蛭的唾液提取物,前景更加看好。 金搬到一個較小的實驗室裡。他認為自己已厭倦於血液遺傳因子,因而把注意力轉向了止痛藥,他掌握一種有趣的化合物,取自非洲有角蟾蜍的一種蛋白質的L異構體,它似乎有麻醉作用,然而此刻的他已失去了昔日的自信。公司在審查他的工作之後,得出結論說他的研究缺乏充分的文件支持,因而沒有足夠的理由尋求美國食品及藥物管理局的試驗許可。他的有角蟾蜍項目就這樣被草草封殺。 此時金年屆三十五,經歷過兩次失敗,他的照片再也沒有上年報。人們傳言下一次審查期間,公司有可能讓他開路。當他提出一個新的研究項目時,立即遭到了否決,這是他人生中的一段黑暗時期。 這時,劉易斯·道奇森提議他們共進午餐。 道奇森在研究人員中聲名狼藉。號稱「接收大員」,因為他總是接過別人做的工作,美化成自己的成果。早些年,人們決不會看到金和他在一起。可如今,他卻任憑道奇森把他領到了舊金山的一家豪華海鮮餐廳。 「搞研究是很難的。」道奇森同情地說。 「一點不假。」金說道, 「又難,又冒險。」道奇森說,「事實上,有創意的研究很少能成功。可公司方面理解嗎?不理解,如果研究失敗,你便成為眾矢之的。這不公平呀。」 「是這麼回事。」金說道。 「可這就是實質所在。」道奇森聳了聳肩,手裡剔著一條軟殼蟹腿。 金一言不發。 「就我個人而言,我不喜歡冒險。」道奇森接著說道,「開創性工作很冒險,大多數新想法都不行,而大部分開創性工作都失敗了。這就是現實,如果你感到是在被迫進行開創性研究的話,那麼失敗就在預料之中了。如果你在大學裡工作就沒有關係,在那裡失敗受到讚揚,成功則導致排斥。可是在工業界……不行啊。在工業界,開創性工作可不是個明智的職業選擇呀。它只能讓你陷入困境。而這正是你目前的處境,我的朋友。」 「那我該怎麼辦呢?」金同道。 「唔,」道奇森說,「我有自己的一套科學方法。我把它稱為集中研究開發。假如只有幾個想法能行的話,何必要自己去發現它們呢?太難啦。讓別人去發現,去冒險,去爭取所謂的光榮吧。我寧可等待,然後去開發那些已經有希望苗頭的想法。把好東西拿過來,使之變得更好。要麼至少是將它充分地改頭換面,以便能申請專利,然後我就擁有它了。於是,它成了我的。」 金對於道奇森如此直言不諱地承認自己是個小偷感到十分驚訝。他沒有流露出絲毫的尷尬。 金撥弄著面前的色拉:「你告訴我這些幹什麼?」 「因為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某種東西,」道奇森說,「我看到了雄心。遭到挫敗的雄心。我告訴你,霍華德,你用不著敗下陣來,甚至也用不著在下一次的業績考核時被公司解雇。公司可真要解雇你呢。你的孩子多大啦?」 「四歲。」金說道, 「可怕呀,沒有工作,拖著個老婆和年幼的孩子。再找一份工作談何容易,現在誰還會給你提供機會呢?到了三十五歲,一名科研人員要麼已經有所建樹,要麼就不大可能有什麼名堂了。我並不是說這種說法是對的,可他們就是這麼想的。」 金知道他們是那樣想的,加利福尼亞的每一家生物技術公司都一樣。 「可是霍華德,」道奇森從桌那邊欠過身來,壓低嗓門說道,「一個奇妙的世界正在等待你,只要你願意換一種角度來看問題,你可以換一種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我真覺得你應該考慮考慮我的這番話。「 兩周以後,金成了道奇森的個人助理,就職于未來生物趨勢部——生物合成公司就是這樣來稱謂其在工業間諜活動方面所作的努力。隨後的若干年間。金在生物合成公司裡又一次飛黃騰達,這一次是因為道奇森喜歡他。 如今金已擁有代表成功的全套裝備:一輛波爾舍轎車、一筆抵押貸款、一次離婚、一個他在週末探望的孩子。一切都是因為金證實了自己是一名完美無缺的副指揮官。他加班加點地工作,處理繁瑣的事務,使他那位花言巧語的上司不致陷於任何麻煩。在這一過程中,金逐步瞭解了道奇森的各個側面:領袖魅力的一面,空想的一面,還有陰暗、殘酷的一面。金對自己說他能夠對付那殘酷的一面,能夠對它進行制約,兩年多來他已學會怎樣去做了。 然而,有的時候他卻沒有那麼篤定。 比如眼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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