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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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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沙漠 第6天 上午9點12分 首先,我難以理解自己看見的東西——它就像一隻體積龐大的章魚,在我的頭上閃閃發光,棱角分明的爪子伸向各個方向,將色彩斑斕的光線反射到四周牆上。不同之處在於,這只章魚長著許多層爪子。第一層爪子很低,離地面只有一英尺;第二層的高度在人的胸部,第三層和第四層高一些,在我頭部的上方。並且,它們全都鮮豔奪目,閃閃發光 我眨了眨眼睛,覺得眼花繚亂。我開始觀察細節。這台章魚形狀的機器安裝在一個不規則的三層樓高的框架內,框架全是用玻璃立方體模塊組成的。地板、牆壁、天花板、樓梯——這裡的一切全部是立方體。但是,它們的排列雜亂無章,好像有人把一大堆巨大的透明方糖倒在了房間中央,那只章魚的爪子從這堆立方體之內鑽出來,像蛇一樣伸向各個方向。這個裝置被一張由經過陽極化處理的支柱和連接管構成的黑色網狀結構固定起來,但是,四處反射的光線使它們變得模糊不清,所以這台章魚形狀的機器看起來好像是懸掛在半空中的。 裡基咧開嘴巴笑了:「收斂組裝。這個結構是呈不規則碎片形狀的。很奇妙,對吧?」 找慢慢地點了點頭。我看到了更多的細節。我剛才見到的章魚形狀的東西實際上是一個張開的樹狀結構。一根口正方形管道從間垂直穿過房間的中心,直徑較小的管子從那裡通往各個方向。直徑更小的管道又從這些分支通往其他地方。最小的管道只有鉛筆那麼細。這裡的一切都光亮閃爍,好像被鏡子照著一樣。 「它為什麼這麼明亮?」 「這種玻璃上有鑽石形狀的塗層,」他說,「在分了層次上,玻璃就像瑞士奶酪,上面充滿小孔。當然,它還是一種液態的,所以原子能夠從中穿過。」 「所以,你們給玻璃上了塗層。」 「對,必須那樣做。」 在這枝蔓繁多的發光玻璃森林中,大衛和洛西一邊移動一邊記錄,調節閥門,並且不時盤看手掌電腦上的數據。我知道,我的眼前是一條大型並行裝配線。微小分子碎片被導入最小的管道中,然後被加上原子。這一步完成之後,它們走進直徑更大一點的管道,被加上更多原子。分子以這種方式逐步移往裝置的中心,直到整個裝配全部完成,它們最後被輸送到那條中央管道內。 「正是這樣的,」裡基說,「這與汽車裝配線沒有兩樣,不過它是在分子層級上工作的。分子從管道進來,最後沿著管線來到中心、我們在這裡給它們粘接上一條蛋白質序列,在那裡粘接上一個甲基,就像汽車裝配工安裝車門和輪子一樣。在裝配線的末端,出現了一個新的、特製的分子結構,完全符合我們的規格。」 「還有各式各樣的爪子起什麼作用呢了 「用於製造不同的分子,所以,那些爪子看上去各不相同。」 在幾個部位,章魚的爪子穿過一條用粗大螺栓加固的鋼制風洞,那是用於真空管道輸送的。在其他部位一個立方體覆蓋著夾層銀質絕緣層,而且我看見旁邊擺著液氮罐;在那個部位,形成了非常低的溫度。 「那是我們的低溫室,」裡基說,「我們使用的溫度不太低,最低大約在零下70攝氏度。來,我讓你看一看。」 他領我沿著在爪子中間蜿蜒曲折穿行的玻璃通道,穿過了了章魚形狀的裝置。在一些部位,我們借助短樓梯翻越位置較低的爪子。 裡基不停地介紹著技術細節:真空隔熱軟管、金屬相分離器、球形單相閥。我們來到絕緣立方體前,他打開了一扇厚重的門,讓我看到一個與另一個房間相連的小房間。房間看上去像是兩個肉食品貯藏櫃。每扇門上都裝著玻璃窗。這時,一切都在室溫下。「在這裡,你可以有兩種不同的溫度。」他說「如果你需要,可以從一種轉向另一種,不過它通常是自動轉變的。」 裡基領著我退出房間,習慣性地看了一下手錶。 我問:「我們遲到了嗎?」 「什麼?不,不。沒有那樣的事情。」 在我們身邊,有兩個堅固的金屬房間,粗大的電纜通向室內。 我問:「這是你們的磁化室吧?」 「對,」裡基說,「直流脈衝式磁場磁體,在核心部分產生33特斯拉的磁通量。那相當於地球磁場的100萬倍。 他嘟噥一聲,然後推開了鋼門,進入最前面的磁化室。 我看見一個炸面圈形狀的物體,它的直徑大約為6英尺,正中央有個直徑一英寸的小孔。炸面圈形狀的物體完全被管道和塑料絕緣體包圍起來,粗大的鋼制螺栓從上到下固定著外罩。 「這個小傢伙需要大量冷卻劑,我可以告訴你,還需要大量的電力:15千伏。給那些電容器充電需要整整一分鐘時間。當然,我們只能使用脈衝調製它。假如我們連續開機,它就可能爆炸——被它產生的磁場炸開。」他指著磁體底部,在膝蓋高的位置有個圓形按鈕。「那是安全關閉裝置,」他說,「只是以防萬一。如果手不空,可以用膝蓋關閉它。」 我說:「這麼說你們使用高磁場來進行部分裝配——」 但是,裡基已經轉身出了房門,同時又看了一眼手錶。我緊跟往他身後。 「裡基……」 「我還有更多的東西讓你看,」他說,「我們就要看完了。」 「裡基,這給我留制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我指著那些閃閃發光的爪子說,「但是,你們的裝配線大部分是在室溫下工作的——沒有真空,沒有低溫,沒有磁場。」 「對,不需要特殊條件。」 「這怎麼可能呢?」 他聳了聳肩。「裝配工們不需要那些東西。」 「裝配工?」我問,「你是說,你們的裝配線上有分子裝配工?」 「有,當然有。」 「裝配工在為你們工作?」 「當然,我原以為你知道這一點。」 「不,裡基,」我說,「我根本不知道。而且,我不想聽謊話。」 但是,我確定他在說謊。 利學家們最先知道的關於分子製造的情況之一是,從事這樣的工作難度非常大。1990年,國際商用機器公司的一些研究者們讓氙原子在鎳盤上旋轉,直到它們組成該公司標識上那種「IBM」字樣。組成的整個標識只有1英寸的100億分之一那麼大,只有借助電子顯微鏡才能看見。但是,它提供了一種給人深刻印象的圖像,當時大出風頭。國際商用機器公司讓人認為,它證明了一個概念:通向分子製造的大門已經打開。但是,它僅僅是一種噱頭而已。 因為使單個原子按特定方式組合起來的工作進展緩慢,十分辛苦,而且費用昂貴。移動35個原子耗費了國際商用機器公司的研究人員整整一天時間。沒有人相信可以用那種方式來創造出一種全新的技術。與之不同,大多數人相信納米工程師最終將會找到一種方式去製造「裝配工」——那種能夠製造特定分子的微型分子機器,與軸承機製造軸承的方式類似。那種新技術依靠分子機器來製造分子產品。 那是一個很好的概念,但是涉及的實際問題卻使人膽怯。因為裝配工比它們製造的分子的結構要複雜得多,設計和製造裝配工的嘗試從一開始便遇到了困難。就我所知,世界上沒有任何實驗室完成了這一工作,但是,裡基剛才卻告訴我——井且以漫不經心的方式——艾克西莫斯技術公司有能力製造分子裝配工,而且裝配工正在為該公司製造分子。 當然,我不相信他的話。 我一直從事技術工作,所以對可以完成的工作有一種特妹的感覺。裡基所說的那種巨人式的飛躍不會出現。它在歷史上也從來出現過。技術是一種特殊的知識;與所有的知識類似,技術出現,逐步發展,然後成熟。持相反觀點就如同相信萊特兄弟可以製造火箭,然後登上月球,而不是只在基蒂霍克的沙丘上飛行了300英尺。 納米技術仍然處在基蒂霍克式初期階段。 「別逗了,裡基,」我說。「你們怎麼可能真的做到這一點?」 「技術細節並不那麼重要,傑克。」 「你這是什麼新鮮屁話?技術細節當然重要。」 「傑克,」他說著,對我非常得意地一笑。「你真的以為我在對你撒謊嗎?」 「對,裡基,」我說。「我有這種感覺。」 我抬頭望著四周那些章魚狀爪子。我被玻璃包圍著,看見自己的樣子被反射在周圍玻璃的各個表面上。這使我感到困惑,感到暈頭轉向。我看著自己的雙腿,努力使注意力集中起來。 這時我注意到,儘管我們剛才一直在玻璃通道上行走,地上的某些部分也是用玻璃鋪成的。有一塊玻璃就在我身邊。我走了過去。透過那塊玻璃,我可以看到地面以下的鋼制導管和管道。有一組管道吸引了我的目光,因為它們從儲藏室通向附近的一個玻璃立方體;在那裡,那一組管道冒出了地面,向上進入較小的管道中。 我猜想,那就是營養材料——那些將在裝配線上變為成品分子的有機物質原料漿液。 我低頭觀察地面,目光順著那些管道回到了它們從隔壁房間進來的位置。接頭處也是用玻璃製作的。我可以看見我剛進來時見到的那些反應釜的弧形鋼制鍋底。我剛才還以為那些容器是小型啤酒發酵罐,因為它的外形肯定像小型啤酒發酵罐。它們是用於受控發酵,用於受控微生物培養的容器。 這時,我意識到了它的真實用途。 我罵道:「你這個婊子養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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