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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在過去幾年中,人工生命已經取代了人工智能,一躍變為計算機業的長期奮鬥目標,奮鬥的理想是編寫出具有生物特徵的程序——那些程序能夠改寫,協作工作,學習新知識,適應出現的變化。許多這樣的性質在機器人技術中尤其重要,它們已經借助分布式並行處理開始變為現實。

  分布式並行處理技術的要點是,人們可以將任務分配給幾個處理器,或者分配給人們在計算機中創造出來的虛擬智能體網絡。有幾種基本的方式去實現這一點。一種方式是創造一個數量巨大的相對愚鈍的智能體,那些智能體共同工作,以便實現一個目標——就像一群螞蟻共同工作來達成同一目標。我領導的團隊那時在這方面已經做了大量工作

  另一種方式是製造一種模仿人腦神經網絡的所謂神經網絡。結果,即使簡單的神經網絡也擁有令人驚訝的力量。那樣的網絡能夠學習。它們能夠借鑒過去的經驗。我們在這方面也取得了一些進展。

  第三種方式是在計算機中製造虛擬基因,然後讓它們在虛擬世界中逐步衍變,直到實現特定目標。

  除此之外,還有其他幾種方式。

  從總體上看,這些方法代表了一種巨大變化,超越了原有的人工智能——或被稱為AI——的理念。過去,程序編制員努力去編寫能夠覆蓋每一種情況的規則。例如,他們試圖要計算機懂得:如果有人在商店裡選擇了商品,他們必須在離店之前付錢。但是,結果卻很難將這種日常知識編為程序。訓算機會出錯。必須增添新程序以避免那些錯誤。結果是錯誤越多,規則越多。所用的程序最終越來越龐大,涉及數百萬條編碼,這使它們開始因為複雜性而出錯。那些程序太大,無法排除錯誤,人們無法找到錯誤出現在什麼地方。

  所以,人們面對的情況好像是基於規則的人L智能走入了死胡同;許多人作出了可怕的預測:人工智能將會壽終正在寢。英國教授們相信計算機絕對可能趕上人類的智能;20世紀80年代是他們的理論大行其道的時期。

  但是,分布式並行處理的智能體網絡提供了一種全新方式。而且,那種編程方式的理念也是新的。基於規則的陳舊編程方式是「自上而下的」,在總體上給系統制定了行為規則。

  但是,新的編程方式是「自下而上的」。這種程序在最低結構層面上規定單個智能體的行為,然而,並未在總體上規定系統的行為。系統的行為是自動浮現出來的,那是發生在更低層面的數以百計的微小互動的結果。

  因為系統並未被編程,它能夠形成令人吃驚的結果。程序編制員絕對沒有預測到的結果。這就是那種程序看來「擁有生命」的原因。而且,這就是該領域如此熱門的原因,因為——

  「傑克?」

  安妮輕輕地拍了拍我的手。我眨了眨眼睛。

  「傑克,你到底聽見我剛才的話沒有?」

  「抱歉。」

  「你沒有專心聽我說。」她說。她將一口雪茄煙霧吹到我的臉上,「你說得對,你在一個熱門領域中。不過,那就更應擔心知識老化的問題。它與專攻光驅結構的電器工程師所面對的情況不同。熱門領域發展迅速。6個月時間可以造就或弄垮一家公司。」

  「我知道。」

  「你身處險境,傑克。」

  「我理解。」

  「這就好啦。請和你妻子談一談,好吧?」

  「好吧。」

  「這就對了,」她說,「請一定和她談。如果你不談,我是無法幫你的。」她將正在燃燒的雪茄輕輕地浸入我剩下的牛奶泡沫咖啡中。雪茄發出噝噝聲後熄滅了。她啪的一聲合上手提電腦,站起來,然後離開了。

  我撥了朱麗亞的電話號碼,但是沒有打通。我給她留了語音信息。我知道,即使向她提及搬家的事情也是白費時間。她肯定會反對——如果她交了新男友,她拒絕的態度會更堅決。但是,安妮的分析是有道理的,我遇到了麻煩。我得採取行動。我得提出來。

  我坐在家裡的寫字臺前,手裡轉動著那個標有SSVT字母的盒子,想弄清楚它的用途。

  離到學校接孩子的時間還有一個半小時。我真的想和朱麗亞談談。我決定通過她的公司的總機再給朱麗亞打電話,看一看他們是否能夠找到她的行蹤。

  「艾克西莫斯技術公司。」

  「請接朱麗亞·福爾曼。」

  「請稍候。」傳來一陣古典音樂,接著是另一個人的聲音:「福爾曼小姐辦公室。」

  我聽出這是她的助理卡羅爾的聲音。「卡羅爾,我是傑克。」

  「哦,嗨,福爾曼先生。你好嗎?」

  「我很好,謝謝。」

  「你找朱麗亞嗎?」

  「是的。」

  「她今天在內華達州,在裝配工廠。我把您的電話轉接過去好嗎?」

  「請轉過去吧。」

  「請稍等。」

  我等著轉接。等待的時間比較長。

  「福爾曼先生,她還要開一個小時的會。我想,會議結束後她會給你回電話的。你要她給你回電話嗎?」

  「請讓她回電話。」

  「你有什麼口信給她嗎』」

  「沒有,」我說。「讓她回電話就行了。」

  「好的,福爾曼先生。」

  我掛斷電話,兩眼看著前方,手裡轉動著那個標有SSVT字母的盒子。她今天在內華達州。朱麗亞根本沒有和我說過要去內華達州的事情。我回憶著和卡羅爾的談話。卡羅爾的聲音是否有些不自然,她是否在掩蓋什麼事情?我無法確定。我現在什麼東西都無法確定。我注視窗外,那些噴淋器這時開始工作,水呈錐形噴灑到草坪上。這時正是中午最熱的時候,不應該給草坪澆水。不應該出現這樣的情況。那些噴淋器幾天前剛剛修理過。

  我心裡開始感到壓抑,呆呆地望著水。看來家裡的事情全都出了問題。我沒有工作,妻子不在家,孩子令人痛苦,我照顧他們的過程中一直覺得心有餘而力不足——現在那些倒黴的噴淋器又出了毛病。它們會把草坪給毀了的。

  這時,小女兒開始大哭起來。

  我等著朱麗亞回電話,但是她卻渺無音信。我把晚飯用的雞胸肉切成細條(這裡的竅門是讓雞肉保持低溫,幾乎是冷凍狀態),因為孩子們都喜歡吃雞肉條。我取出需要煮的大米。我看了一下冰箱裡的胡蘿蔔。儘管它們比較老,我還是決定今天晚上用它們來做菜。

  我在切胡蘿蔔時弄傷了指頭。口子並不大,但是流了許多血,用了邦迪創可貼也沒有止住血。血液從創可貼滲出來,我一條接著一條往上貼,真令人沮喪。

  吃飯的時間晚了,孩子們一片唉聲歎氣。

  埃裡克大聲抱怨說,我做的雞肉條太油膩,比麥當勞賣的差遠了,我們為什麼不去那裡買一些呢?

  尼科爾試著用不同的方式來背誦她在劇中的那些臺詞。

  埃裡克低聲模仿她的聲音。

  小女兒把我喂的麥片全都吐了出來,我只得停下來,添了一些香焦泥。改變了味道以後,她才願意往下嚥。我不知道我在此之前為什麼沒有想到那樣做,阿曼達一天天長大,再也不吃我做的沒有味道的食物了。

  埃裡克把家庭作業忘在學校了,我叫他打電話問他朋友該做什麼作業,他卻不肯。

  尼科爾已經在網上和朋友聊了一小時;我不停地走進她的房間,叫她完成功課之後再玩電腦,然而她總是說:「一會兒就停,爸爸。」小女兒大叫起來,我花了很長時間才使她安靜下來。

  我回到尼利爾的房間,對她說時間到了,你給我停了來!」

  尼科爾哭了起來。埃裡克進來,幸災樂禍地看著,我問他為什麼沒有睡覺。他一看我的臉色,蹦蹦跳跳地離開了。

  尼科爾抽泣著說,我應該向她道歉。我說,她早就應該照我的話去做。她走進浴室,用力關上了門。

  埃裡克在他的房間裡高聲叫喊:「這麼吵鬧,我睡不著!」

  我大聲呵斥道:「再說一句,你就一個星期都別想看電視!」

  「不公平!」

  我走進臥室,打開電視,看剩下的球賽。一個小時之後,我去檢查孩子們的情況。小女兒睡得很安穩。埃裡克已始睡著了,床單全都被踢到了一邊。我替他蓋好。尼科爾在看書,她看見了我,向我道歉。我擁抱了她一下。

  我回到臥室,看了10分鐘左右的電視就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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