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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空氣中依然浮動著百合花的香味;燭光明滅出的幢幢黑影,就好象有眼當見、有耳當聽的見證人。

  安妮姐覺得母親確實在一旁看著她,為她未來的幸福祈禱,她同時也想到,公爵的母親自然也在場,盼望著她的兒子能尋回因她去世而失去的愛。

  安妮妲緊跪在公爵身邊,併攏了雙掌,熱切地祈禱著:但願她能夠把困綁他達數十年的束縛障礙,攻破除去!

  這事做起來必定不容易。懷了多年的怨氣,豈是一時消得?持了多年的傲態及人生觀,又豈是一時改得了?但是她有信心,只要借著上帝的幫助,她總有辦到的一天。

  「幫助我……求你幫助我!」她呢喃地向上蒼祈禱,「不要讓我想到自我,顧慮自己,讓我能為他著想。指點我使他快樂的方法,引領我不致犯錯。」

  當他們步出教堂,登上回程的時候,公爵只握起安妮妲的手指親吻了一下,卻沒去摟抱她。

  似乎禮壇上嚴肅而神聖的氣氛,依然彌漫在兩頒心靈間,任何過於塵世的舉動都會把它破壞。就象來時一樣,他們仍然默默地駛回家去。

  回到家裡,小餐室已擺妥了一席小宴,雖然倉促,僕人們還是細心地在室內插滿了白百合。用完餐後,兩人不知不覺地絮談了好一會兒。

  若要問究竟談了些什麼,安妮姐是怎麼也記不起來的;她只曉得,當他們的心聲相互呼喚的時候,言語便被忘卻了。

  終於她發覺時候已相當晚了,而兩人都已忙了一整天,於是她站起身子,準備回房。

  公爵伴著她走到樓梯口,然後讓她獨自登樓,而她知道他的目光一直隨著她,直到看不見她。

  她的睡房自然不再是她初抵布魯倫宮時所住的那間,而是一間面向花園、裝點華麗的房間——正是歷代公爵夫人的臥房。

  房中擺著一張大床,上面則撐起了一頂絲織的藍色床帳;帳頂用金絲繡滿了活潑歡愉的小天使,帳邊還垂著自然波紋的流蘇。

  整個看起來就象神話故事中的擺設,連枕頭都鑲上了花邊。而且柔軟得象雲絮一般。安妮妲沒有靠下去,她只是坐在床緣;她的背部挺直,長髮瀑布似的垂到胸前腰際;床頭惟一的燭光照著仿佛飄浮的髮絲,替它平添了一分神秘的氣息。

  她覺得等了很久才聽到門響,而當公爵的身影入了她的眼簾,她卻禁不住畏縮了一下。

  他看起來似乎要比平常更高大、更有權勢。

  或許因為他穿了件拖地的紫色睡袍吧,或許因為這房間的一切陳設都比安妮妲原來的房間大得多,而徒使她產生了渺小感。

  他向她走近時,她覺得心跳加快了,喉頭也跟著抽緊而難以吞咽。

  他立在床前細細地審視她,她憂思怔忡的大眼在小臉上圓睜著,纖細的手指則緊握在膝前。

  「你真美,安妮妲!」他終於發話了。

  「比不上凱柔和雪倫!」

  「你怎能拿你去和你那空有漂亮面孔而沒頭腦的凱柔相比?至於雪倫,更比不得,過不了幾年,她就會變成個徒有其表而手腕圓滑的大使夫人了。」

  「你難道……也比較喜歡……我的臉?」

  「當你在場的時候,我發現,要我去注意任何其他女人都不可能!」

  安妮妲淡吸了一口氣,他從前可從未這樣讚美過她。

  「但是你所有的不僅僅是這一張臉。」他繼續說,卻好象是說給自己聽的。

  然後他在她身旁坐了下來,換了一個低沉的語調,又說:

  「安妮妲,我好害怕啊!」

  她怎樣也料不到他也會說出這等話來,她用眼神向他詢問,他顯得更深沉了:

  「你雖說過愛我,但是一旦我又嚇著了你,你又要恨我了。這個我會受不了!」

  安妮妲倒吸了一口氣。

  現在她明白了。

  此刻說話的已不是權傾一時、專橫跋扈的大公爵,而是那個每喜愛一件東西,便被奪去的小男孩。他正害怕失去她!

  這正是她替他掃除心理障礙的時候,但是她卻覺得毫無助力,更不知從何做起。

  「我早已忘記溫柔是怎麼一回事,假如我還真有過它的話!」他繼續傾訴著。「我早已習慣嚴厲冷酷,只顧自己的感覺,從不在意他人的想法!」

  他凝視著她,然後聲音變得急促起來:

  「但是我在意你的!我需要你的愛,沒有你的愛,我這輩子便沒有指望了!你要幫助我,安妮妲,讓我成為你所要我做的人。」

  安妮姐突然不再覺得無助了,她知道該怎麼做了。

  她沖著他甜甜地一笑,面容也跟著煥起了一層光輝,然後她只伸出手來,抓住他的膀臂。

  「你決不致嚇倒我或駭著我,」她溫柔地說,「我愛的正是原來的你。我以整顆心……整個靈魂……整個人來愛你!我已完全屬￿你,已全部……都給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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