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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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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這麼多年來,除了有一次提到那些守門人外,沒有任何跡象表明,他講過什麼話,能表明他瞭解裡頭的情況。也許禁止他這麼做,但是關於這一點也沒有提及。有鑒於上述種種,人們得出的結論是,他對裡頭的情況和重要性一無所知,因此他處於一種受騙狀態。在看待他和鄉下人的關係方面,他也是受騙的,因為他從屬鄉下人,而自己卻不知道他反把鄉下人當作自己的下屬來對待,許多細節可以說明這點,你一定還記得。根據對故事的這種解釋,十分明顯,他是從屬鄉下人的。首先,奴隸總是從屬自由人的。鄉下人確實是自由的,願上哪兒就上哪兒,只有法的大門對他關著,只有一個人——守門人——禁止他走進法的大門。 他接過凳子,坐在門邊,待在那兒,一直到死,完全是自願的;故事裡從來沒有講起有誰強迫他。可是,守門人卻被職責強制在崗位上,他不敢走到鄉下去,顯然也不能走進法的門裡去,即使他想進去也不行。另外,雖然他為法服務,但他的崗位只是這一道門;換句話說,他只為這個鄉下人服務,因為這道門是專為鄉下人而開的。從這方面講,他也從屬鄉下人。 我們可以設想得出,鄉下人從小到大的那些年間,守門人的工作從某種意義上說只是走過場,因為他必須等待一個人的到來,也就是說,要等一個人長大;因此,他必須長期等待,以便實現自己的工作目的;此外,他還得等那人高興,因為那人只有當自己想來時才來。 守門人職責的期限也取決於那人的壽命,所以,歸根結底,他是從屬那人的。故事裡始終強調,守門人對所有這些顯然一無所知。這本身並不奇怪,因為根據這種解釋,守門人在一件重要得多的、直接影響到他的職責本身的事情上,同樣也是受騙的。例如在故事末尾,他提到法的大門時說:『現在我要去把它關上了,』但是,故事開頭部分卻說,通向法的大門一直敞開著;如果它一直是開著的,這就意味著不管鄉下人是死是活,這門在任何時候都應敞開著;既然這樣,守門人就不能把它關上。 至於守門人說這話有什麼動機,有幾種不同看法,有人認為,他說要去關門,只是為了回答鄉下人而已;有人說這是他強調自己是忠於職守的;也有人斷言,這是為了使那人在彌留之際感到懊喪不已。不過,人們還是同意這個觀點:守門人沒有能力去關門。很多人認為,在智力上他也不如鄉下人,至少在故事結尾部分是如此,因為鄉下人看見法的大門裡射出了光線,而守門人站崗的位置卻決定他要背對著門;何況他也沒有講任何話,證明他發現了這種變化。」 「說得有理,」K低聲向自己複述了教士講的幾個理由以後說道,「說得有理,我傾向於同意這種觀點:受騙的是守門人。不過,這不能使我拋棄原先的看法,因為這兩個結論在某種意義上是並行不悖的。守門人精明也罷,受了騙也罷,無關大局。我說過,鄉下人受騙了。如果守門人頭腦精明,也許有人會對此起疑;但是,如果守門人自己受了騙,那他的受騙必然會影響到鄉下人。這就使守門人實際上不可能成為騙子,而是一個頭腦簡單的人,真是這樣的話,就必須立即解除他的職務。你不應該忘記,守門人的受騙對他自己固然無害,但會給鄉下人帶來無窮無盡的危害。」 「對這種看法也有反對意見,」教士說,「許多人斷言,故事本身不能使任何人有權來評論守門人。不管他會給我們留下什麼印象,他終究是法的僕人;這就是說他屬法,因此他完全超出人們所能評論的範圍。在這種情況下,我們不敢相信,他從屬鄉下人。雖然他受職守的制約,必須守在法的門前,但是他卻比世界上任何人都要偉大得多,別人無法和他相比。鄉下人只能求見法,守門人卻已經固定在法的身邊。是法把他安置在守門人的位置上;懷疑他的尊嚴就等於懷疑法本身。」 「我不同意這種看法,」K搖搖頭說,「因為,我們如果接受這種看法,那就必須承認守門人講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可是,你自己也已充分證明,這樣做是不可能的。」 「不,」教士說,「不必承認他講的每句話都是真的,只需當作必然的東西而予以接受。」 「一個令人沮喪的結論,」K說,「這會把謊言變成普遍準則。」 K用下斷語的口氣講了這句話,但這不是他的最後論斷。他太疲倦了,無力逐一分析從這個故事中引出的各個結論;由此產生的這一大堆思想對他來講是陌生的,是不可捉摸的;對法官們來說,這是一個合宜的討論題目,但對他來講並非如此。這個簡單的故事已經失去了它清晰的輪廓,他想把這個故事從頭腦中驅趕出去;教士現在表現得情感細膩,他聽憑K這樣說,默默聽取他的評論,雖然無疑地並不同意他的觀點。 他們默默無言,來回踱了一陣;K緊挨著教士,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他手裡提著的燈早就熄滅了。幾位聖徒的銀像由於銀子本身的光澤在他前面很近的地方閃爍了一下,立即又消失在黑暗中。K為了使自己不至於大依賴教士,便問道:「我們離大門口不遠了吧?」 「不對」,教士說,「我們離大門口還遠著哩。你想走了嗎?」雖然K當時沒想到要走,但是他還是馬上回答道:「當然,我該走了。我是一家銀行的襄理,他們在等著我,我到這裡來,只是為了陪一位從外國來的金融界朋友參觀大教堂。」 「好吧,」教士說,他朝K伸出手,「那你就走吧。」 「可是,這麼黑,我一個人找不到路,」K說。「向左拐,一直走到牆跟前,」教士說,「然後順著牆走,別離開牆,你就會走到一道門前。」教士已經離開他一兩步了,K又大聲嚷道:「請等一等。」 「我在等著呢,」教士說。「你對我還有別的要求嗎?」K問道。「沒有,」教士說。「你一度對我很好,」K說,「給我講了這麼多道理,可是現在你卻讓我走開,好像你對我一點也不關心似的。」 「但你現在必須離開了,」教士說。「好吧,這就走,」K說,「你應該知道,我這是出於無奈。」 「你應該先知道,我是誰,」教士說。「你是獄中神父嘛,」K說。他摸索著又走到教士跟前;他並不像剛才說的那樣,必須立即趕回銀行,而是完全可以再待一會兒。「這意味著我屬法院,」教士說,「既然這樣,我為什麼要向你提各種要求呢?法院不向你提要求。你來,它就接待你;你去,它就讓你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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