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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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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在空蕩蕩的審訊室裡——學生——辦公室 在接下來的那個星期裡,K日復一日地等待著再次傳訊他的消息,他不能相信自己拒絕受審已被認可;到了星期六晚上,他還沒有接到通知。於是他認為,他們准是等著他在原先的時間到那老地方去,這是不言而喻的。因此,他星期天上午又到那兒去了,這次他穿過走廊,登上樓梯,徑直朝那個大廳走去;幾個還記得他的人在自己的門口向他打招呼,但他已經沒有必要向任何人問路了。他很快來到審訊室門口,剛敲門,門就開了。給他開門的女人站在門邊,他甚至沒有扭頭看那女人一眼,便直接朝旁邊的屋裡走去。 「今天不開庭,」那女人說。「為什麼不開庭?」他問;他不信。那女人打開隔壁屋子的門後,他才相信了。屋子裡確實是空蕩蕩的,看起來比上星期天更加令人不舒服。講臺上的那張桌子還像上次那樣擺著,桌子上有幾本書。「我可以去看看那些書嗎?」K問,他並不是出於某種特殊的好奇心,而只是為了不白來一趟而已。「不行,」那女人一面說,一面把門關上,「這是不允許的。書是屬預審法官的。」 「我知道了,」K點點頭說,「那些書可能是法律書,這裡施行的法律的主要部分都在那些書裡,根據這些法律,你無罪也好,無知也好,都要被判刑。」 「大概是吧,」那女人說,她沒有完全聽懂他的話。「好吧,既然這樣,我最好還是走吧,」K說。「需要我給預審法官留個口信嗎?」那女人問。「你認識他嗎?」K問。「當然囉,」女人回答道,「你要知道,我丈夫是法院裡的門房。」K只是在這時才發現,上星期天除了一個洗衣盆外一無所有的接待室,現在已經佈置成了一個家具齊全的起居室了。那女人看見他的驚訝神色後說道:「是的,這間屋子是我們的家,不過在法院開庭的日子裡,我們得把屋子騰出來,東西全得搬走。我丈夫的這個差使有很多不利的地方。」 「我對屋子倒並不感到特別驚訝,」K嚴肅地看著她說,「驚訝的是你已經結過婚了。」 「你大概指的是上次開庭時發生的事情吧:你在講話的時候,我擾亂了秩序,」那女人說。「我當然指的是那件事,」K說,「現在已是舊事一樁了,我差不多已經忘了,不過當時卻使我勃然大怒。現在你自己也說你是結過婚的人。」 「當時打斷你的話,並沒有給你帶來任何損害;從人們後來的議論來判斷,你那天講的話留下的印象很壞。」 「這是可能的,」K說,他想轉移話題,「但這不能成為你的遁詞。」 「所有認識我的人都會原諒我的,」那女人說,「你看見的那個摟著我的人,長期以來一直在死皮賴臉地追求我。我也許對大部分男人都沒有吸引力,但對他還是很有吸引力的。我沒有辦法擺脫他,事到如今甚至我的丈夫也慢慢聽之任之了;我丈夫如果不想丟掉飯碗,就必須忍受,因為你看見的那個人是個學生,將來很可能成為一個有權有勢的大人物。他老追著我,他今天還來過,就在你來之前。」 「這一切都是互相關聯的,」K說,「我並不覺得奇怪。」 「我想,你急於想法子改善這裡的情況,」那女人慢吞吞地說,她注視著K,好像她說的話對她和K都有危險似的,「我是從你的話裡猜出來的,我本人很喜歡你的講話,雖然我只聽見其中的一部分。開頭我沒聽著,你快要講完的時候,我和那個學生正躺在地板上,這兒真可怕。」她停了一會兒,拉住K的手說:「你想努力改善這兒的情況嗎?」K微笑了一下,撫弄著她的柔軟的手指。「其實,」他說,「並不像你所說的那樣。改善這兒的情況並不是我的本分。 因此,你如果跟預審法官說這些,他不是笑話你一頓,便是懲罰你一頓,我可以把話說在前頭。老實說,我永遠也不幻想能夠按照我的自由意志在這裡進行干預,因此我決不會為了考慮是否有必要改革這兒的司法機構而少睡一個鐘頭。但是,我似乎被捕了——你知道,我被捕了——這件事迫使我進行干預,以便保護我自己的利益。然而,如果在這同時,我能夠用某種方式幫助你,我當然會很高興的。這並非完全出於利他主義,因為你作為回報,也會助我一臂之力的。」 「我怎麼才能幫助你呢?」那女人問。「比如說,讓我看看放在那張桌子上的書。」 「當然可以!」那女人大聲說道,並且立即領他去看。那都是些舊書,邊角全卷著,有一本書的硬封面幾乎從當中裂成兩半,其間只連著幾根細線。「這兒的所有東西都很髒!」K搖著頭說,那女人不得不用圍裙拭去那些書上蒙著的厚厚一層灰塵;K伸手去翻看,他打開第一本,就發現一幅不堪入目的畫。一男一女光著身子坐在沙發上,畫家的淫穢意圖十分明顯,不過他的畫技拙劣,畫面上只有兩個僵硬呆板的人直挺挺地坐在那兒,別的什麼也沒有;另外,透視法也掌握得很差,畫家顯然想不出法子把他們畫成面對面坐著。K沒有翻看這本書的其它部分,接著他草草看了一眼第二本書的內封,這是一部小說,書名是《漢斯如何折磨他的妻子格蕾特》。「這兒研讀的法律書便是這些玩意兒,」K說,「受命審判我的便是這些人。」 「我願意幫助你,」那女人說,「你希望我幫助你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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