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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十郎太一時為之語塞。

  「在哪兒?」

  這回,疾風之介的聲音更大了。

  「在阪本。」

  十郎太不覺脫口而出。說出之後,只覺得事到如今,隨他去算了。反正已經說出來了,再說什麼也都無所謂了。

  「她在阪本一個磨刀匠叫林一藤太的家裡。」

  十郎太說罷,疾風又默然了。過了一會,他才說道:「飯團全給我!我要到阪本去!」

  「全部?」

  十郎太簡直煩透了。可是,見到疾風之介仍舊一動不動地站在自己跟前,便只得朝著站在外圍的部下喝令。

  那個大兵於是將裝有飯團的包袱拿了過來。

  「十郎太!升官了是嗎?那些全是你的部下呀?」

  「是我的夥伴。」

  「個個功夫都不怎麼樣嘛!」

  疾風之介右手提過包袱,又說:「這條路通到哪兒?」

  「往右走可以到攝津的多田村。」

  「好!」疾風之介答道。

  「往左走的話,會經過後川直通八上。」

  一聽到十郎太提起後川,疾風之介猛然一驚。

  他轉過身,背向十郎太,提著飯團包袱,踏上竹叢中沒有長山白竹的一條小路。

  走出小路,疾風之介停下腳步。究竟該往右走還是往左,他感到有些茫然。

  他既擔心阿淩,也擔心加乃。

  疾風之介知道自己和阿淩的關係是無論如何也斷不了了。事情到了這般地步,阿淩是比加乃要來得親密得多。

  和加乃就算見了面,也不可能會有什麼結果。但正因為這個緣故,疾風覺得自己應該和加乃見最後一面,將這種永遠不會有結局的悲劇關係畫上一個清清楚楚的句號。

  雖說和阿淩見了面再去也不遲,但疾風心中先去見加乃的欲望卻強烈的多。它強烈到不容自己有半刻猶豫。

  在短短的時間裡,疾風的思緒便作了這般大的起伏。想到這兒,他更是毅然決然地將身子往右轉。這時,一種殘酷的感覺隨即攀上自己才往右跨出一步的腳。

  等我吧!阿淩!一邊在心中這麼說著,疾風之介一邊又抬起另一隻腳跨出步伐。

  風吹拂著眼前這一片山白竹叢。看在疾風之介眼裡,這景象卻顯得如此遙不可及。

  一跨出步伐,他就像是中邪了一般,什麼都不想,只管往前走。走了約五、六十丈,路便又隱沒在山白竹叢中了,疾風之介於是又和方才一樣,彎著身子,俯著頭,在竹叢中小跑了起來。直彷佛野豬走路一般,他將一大片竹海分而為二,奇妙的浪頭便迅速地由北向南湧去。

  直到疾風之介的身影消失了,十郎太這才咋了咋舌,心想自己這下子真是夠蠢的,居然把實話全給說出來了。

  「真是蠢!」他這話既是在說自己,也是在說部下們。

  「飯團全給了他了是嗎?」

  大兵十分懊惱,低垂著頭。

  「真是夠笨的!」

  好一會,十郎太都苦著一張臉。

  「這四、五天你們就給我待在這兒抓落難武士!不許空著手回來!抓到的話就帶回部隊裡去。還有,找個人回部隊裡去拿些飯團來。我這就到阪本去。我一定得趕在那傢伙之前到才行。你們就替我跟部隊裡找個理由說一說吧!」

  說罷,十郎太便空著手走進竹叢裡去了。

  怎麼能讓那傢伙帶走加乃?

  竹叢中,十郎太走得十分笨拙,雖說他的心中甚是焦急。他一步一步地將腳高高抬起,跟著又嘔氣似的狠狠地往高度及腰的竹叢狠狠地踩下去。

  一想到往後得要走上好多天,又沒有飯團吃,十郎太就覺得絕望透了。途中,他停住腳,往背後一看,發現部下們仍緊隨著他,卻又吼道:「你們這些傻瓜!往後五天不給我好好抓人的話,你們就別想活了!」

  三

  三天過後。阿淩走在後川村南方三裡外的一片山白竹叢中。

  將近七個月來,阿淩都寄宿在後川村一個姓左近的富農家中。八上城失陷後四、五天了,她始終不見疾風之介來找自己,想是為了某些事情到別的地方去了。因此,她只得離開後川,準備回近江去。

  當她踏入這一片山白竹叢中時正是黃昏時分。高原上正吹著初秋涼颼颼的晚風。

  不知不覺中,夏天去了,秋天又來了。究竟夏去秋來了幾回?夏去、秋來,秋去夏又來,而最後來的又會是什麼呢?阿淩感到一種落寞的愁緒。

  站在一片竹叢的正央,阿淩打算今夜就宿在這兒。從後川村出來才走不到兩裡路,累倒是還不覺得累,但反正今夜是一定得露宿的,要不就宿在這高高的竹叢中好了,阿淩心想。

  突地,阿淩面前的竹叢傳來了沙沙的聲響。在約丈五、六遠的前方,有幾個武士站起身來。

  「你是打八上城逃出來的是嗎?」大兵叫道。

  「是呀!那又怎樣?」阿淩答道。

  「我們得抓你,乖乖就縛吧,你雖然不是武士,但我們也沒辦法了!」

  「你在說什麼呀?」

  話聲甫落,大兵隨即靠過來,將手搭在阿淩肩上。

  大兵立刻被狠狠地打了兩記耳光。

  「打人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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