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井上靖 > 戰國無賴 | 上頁 下頁 |
一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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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見到藤十,阿淩立即問道:「疾風呢?」她一點兒也不覺得害臊,正如小孩兒一回到家就先問母親的行蹤一樣,問得大大方方地。 「疾風呀?」藤十說道,跟著頓了一會,這才又說道:「他下山去了!」 「什麼?」阿淩說著,臉上開始泛紅,連藤十也都察覺得到。 「這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阿淩,人逃都逃了!」 「逃了?」 「說起來就像逃了一樣。他昨兒個夜裡到我這兒來跟我說他要下山去了,沒想到今天早上真的就走了。」 「爹,原來你早就知道了!」 「知道是知道,可我沒派人追他。我老覺得這傢伙還是別待在這兒比較好。」 藤十說道。眼前浮現出三天前在閃電的青光中所看到的疾風之介那張殺氣騰騰的臉。直到現在,藤十仍舊覺得疾風之介是個恐怖人物,難保不會做出些什麼來。 「不知道是為什麼,我總覺得他最好是不要留在這裡。」 「爹!」阿淩目不轉睛地盯著父親。 「疾風是下東穀呢?還是下中穀?」 「他是下中穀,不過現在就算追也追不上了。如果他還是個人的話,自然不會忘了我們對他的救命之恩的。所以說,我們就隨他去吧!」 阿淩就這麼呆立著,也不知是否把藤十的話聽進去了。不一會,便又突然走進屋子裡去。 而藤十和男人們則在藤十家的廊下坐了下來,喝起女眷們送上來的冷酒了。 阿淩走進屋子,穿過大廳,從屋旁朝疾風之介的屋子走去。疾風之介的屋子敞開著,屋裡屋外自然都不見疾風之介的蹤影。明知是白費力氣,阿淩仍舊繞過屋後,穿過院子,然後將倉庫的門給打開。但,那兒還是沒有疾風之介的人影。阿淩固執地把屋子裡來來回回地打量,這個直到今天早上為止,疾風之介休息、呼吸、睡覺的屋子。儘管主人才不過離開一會兒,家中卻已然充斥著一種荒屋特有的恐怖死寂。沒有升火的炕裡的灰看上去濕答答地,而大廳的天窗上的蜘蛛窩、破木門、鋪在炕四周的髒席子,在阿淩看來一切的一切都和疾風之介在時迥然不同了。 阿淩親眼證實了疾風之介已經不住在這兒之後,忽地便像虛脫了一般,在坑沿坐了好一會兒。 「畜生!竟然逃了!」 阿淩好不容易喃喃地說了這麼一句話,隨即把手伸進懷裡。伸手所及的,是一口懷劍。 阿淩取出劍、拔出鞘,凝視著那短刀的刀尖。究竟為什麼要取出劍來,阿淩自己也不甚清楚。只知道自己心中已充塞著一股衝動,非得盯著刀尖不可。不過,既不是準備用它來殺拋棄自己的男人,也不是要自殺。阿淩沒想那麼遠。 輕輕地,阿淩將懷劍收入鞘中。像換了個人似的,她帶著一臉果決,突地站起來。跟著走過疾風之介屋旁的竹林子,出了墓場道,行至半途又轉向往中穀去的小斜坡上的叉路。 阿淩微傾著身子,以平均的步伐,橫越過小斜坡,然後又快步爬過層層相迭的幾個小斜坡。阿淩想起來,十天前自己也在這條路上趕過路。只不過當時是晚上,現在是白天。而且,當時她的心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如湧泉一般溫暖美妙的感覺,但如今她的心中只有暗澹。懷劍在她懷裡不斷地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路趕得再怎麼急,阿淩的腳步始終不亂。她攀上斜坡,下斜坡、越過山脊、穿過雜樹林,又不時地跳過幾個斷崖。 當一池綠水呈現在她的眼前時,已是太陽下山的時候了。池上漾著綠波。繞池半周,跟著步上雜樹林中的一條筆直的路時,阿淩這才停下已經趕了好幾個時辰的腳步。 「疾風!」阿淩在嘴邊拱手大叫。 「疾風!疾風!」 阿淩不斷地變換方向,向四方大叫。雖說是夏天,但黃昏的冷空氣已開始在四周遊移。阿淩那清澈、美妙的聲音響遍了整座林子。而回聲更掩過阿淩的聲音,緊隨著它飄過山谷,滑過山脊。 阿淩又開始趕起路來了。趕了一會兒便又站住腳,拱著手大叫:「疾風!」 起風了。風從山下往斜坡上吹了上來。阿淩任風吹拂著披在背後的豐沛的秀髮,只管漫無目的地在中穀的各個地方上上下下來來回回地跑。跑一會,她便大叫:「疾風!疾風!」跟著又跑了起來。 過了好幾個時辰,阿淩走到一個紅土斷崖下。雖說四下黑漆漆地,她仍依稀看到月亮掛在某處,而崖下則草木不生。 砂子靜靜地從斷崖上落下。走了這許久,阿淩這才頭一回在這兒坐了下來。一種既非怒亦非喜的感覺陡地湧上心頭。 「畜生!」 阿淩開口罵道。隨即卻又不死心地拱著手大叫:「疾風!」 當叫聲消失在遠山的那一頭時,取而代之地,阿淩彷佛聽見了梟的叫聲。 §七、龍捲風 一 湖上一邊罩著霧。從薄霧的最西邊突地駛出一條小船,跟著有四、五條同樣的小船緊隨其後。小船的劃行速度極其緩慢,它們徐徐地向這兒行來,不仔細看的話,可還真沒法瞧見。 再將視線轉向薄霧的東邊。不知打什麼時候開始,那頭也有幾條船在就快散霧了的湖面上蠕動著。小船陸陸續續地從霧中駛出。 霧散了之後,湖面上漂著一層黎明的曙光,但岸上卻仍籠罩在薄暗中。彌平次正一動不動地挺立在岸邊的斷崖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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