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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啊!自己也必須整裝赴戰,但可恨的是,自己卻被囚禁在此處,而且,敵人正企圖把我移到更牢固的監獄中。對,現在要做的事只有一件,為什麼以前從沒想到呢?於是,鏡史郎從床上坐了起來。

  鏡史郎告訴自己,必須逃出這裡,而且必須越早脫離越好,甚至要趁仁一夫婦沒有注意的時候,逃出這裡才行。

  ——戰鬥吧!矯正吧!革新吧!

  要不畏一切,服從命令赴戰場啊!鏡史郎又傾耳聆聽,此刻,風勢突然減弱,使得戶外的夜突然寂靜起來,這種瞬間的寂靜是戰爭中常有的事。此時,鏡史郎想起自己年輕時身為士兵,參加華北激烈戰爭的狀況。當時,穿梭在頭頂上的槍炮聲,也曾像此刻突然寂靜,猶如萬物俱滅般的寂靜籠罩在四周,唯有白色的陽光仍散佈在每一角落,那種感覺,好像做白日夢時的虛無感。

  現在,風聲和魔鬼的叫聲同時都消失了,這也許是因為戰爭太過於激烈,導致有了像颱風眼般所謂的戰鬥眼。就在這個時刻,鏡史郎于寧靜中聽到一個微小生物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來,那是小百合的哭聲啊!

  鏡史郎站起來走向房間外,哭聲比在房間內聽得更明顯了。鏡史郎突然覺得留下小百合而獨自赴戰場的自己,有著無限的悲哀,而且這種和小百合別離的悲哀,更是令人難以忍受。此時此刻,數首悲哀的詩歌自鏡史郎心底浮現。

  戀著你的我,
  雖薄命亦不足惜!

  鏡史郎感到自己的心一陣冰冷,他告訴自己,如何能留下小百合、遠離小百合,而獨自前往不知何時才能休止的戰爭原野去呢?

  鏡史郎回到房間後,再度坐在床鋪上。自此時起,剛才的寂靜已被激烈的風聲打破,而且風聲的遠去,使得魔鬼們的吼叫聲又再度籠罩夜晚。但是,鏡史郎都不曾注意到,他只能從深夜中分辨出小百合的哭聲。

  ——也帶小百合去吧!不,本來就應該帶她去,而且,不是只有小百合才是自己唯一志同道合的夥伴嗎?小百合也許也正為此而放聲大哭,好讓他有所知曉。

  鏡史郎疲憊得躺了下來,他因已下定決心帶小百合同行,使得他的計劃漸漸地帶有現實的色彩,於是他想,這一切都得好好籌備,並且必須在這幾天內付諸行動。

  §第四章

  鏡史郎不清楚自己到底出院了多久,他只覺得離開醫院回到仁一家,才不過是二、三天前的事,但是,又覺得好像已有十天之長了。

  在這段自己都不清楚的時間內,盤旋在鏡史郎腦中的只有一件事,那便是如何趁家人不注意時,帶小百合逃脫這個囚房。說起來,能夠一個人逃離這裡,已是件困難的事,何況現在還要帶著幼小的小百合更是談何容易!

  鏡史郎為不使他的企圖被任何人察覺,不管是白天還是晚上,都將自己關在二樓的房間內,而且就連送三餐來的信子,也都不與之交談,因為信子已完全投入敵方陣營,是敵方派來的間諜。仁一每天早上出門前及黃昏從公司回來後,都會到房間來一趟,但是,鏡史郎除非必要,否則也不跟仁一說話,因為兒子不知自何時起,也已成了敵方陣營派來的監視者了。

  仁一一走進房間裡,就以一副探查的眼神環視房間內部,然後說:「您今天比較平靜了些。」,或是——

  「請您什麼都不要想。昨天睡得很好吧!」

  仁一總是說同樣的話,而且只要一看到枕邊有報紙,他便不懷好意地把報紙帶走。其實,鏡史郎並不是為了閱報而取來報紙的,他根本不會去看那樣的東西,因為報上所刊的,都是些殺人、詐欺、交通事故、火車的翻覆計劃、綁架、轟炸、示威遊行、人口失蹤等離奇事件,那是魔鬼一邊得意、一邊竊笑著的報導,想必他們此時正奏著凱歌歌頌這一切吧!現在的人們,對於他們生活的世界,不管發生多少件這樣的事,都不深以為奇,甚至習以為常。這不正就是魔鬼們的勝利嗎?

  鏡史郎怎麼會看這樣的報紙呢?事實上,他取來報紙並非為了閱讀,而是想用來折紙鶴,送給小百合罷了。鶴像一陣風似地飛舞至小百合處,而且一隻一隻地舞動著降落,使得整個房間像極了一片長滿蘆葦的淺灘,最重要的是,小百合喜歡鶴姿之美,而且會為鶴鳴感動。若浦潮滿時,海浪拍打著蘆葦,而鶴鳴響透雲霄。

  雖然如今仍處於魔鬼的壓制下,但只有小百合的四周還飛揚著鶴鳴聲。潔白且姿態優雅的鳥兒,正以他們的叫聲籠罩著而保護幼小的小百合。

  儘管樓下不時傳來小百合的哭泣聲,鏡史郎還是抑制住想馬上跑過去的念頭,因為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所以,這種痛苦非強忍著不可。只有一次,鏡史郎打破了這個禁例,那是因為聽到信子的聲音說:「不可以,不可以上二樓——掉下來我可不管哦!」

  接著又說:「爺爺生病,所以不可以去打擾他。」

  唯有那一次,鏡史郎在心裡受到很大壓力卻無能為力,只有走出房間,在樓梯上往樓下偷看。當時,鏡史郎看到樓下的小百合正將身體放在樓梯最下階,而腳擺在第二階,然後抬頭向上眺望。在小百合看到鏡史郎時,她動也不動地保持原姿並抬頭看著他,還很勇敢地不發出任何聲音。鏡史郎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因為他想,連幼小的小百合都懂得忍耐,自己怎能不忍耐呢?

  此刻,鏡史郎看到小百合的臉漸呈愉悅地笑著,同時,她正試著把抓著樓梯的手放開,然後把身子撐直,在鏡史郎感到危險的同時,他只聽到小百合跌落的聲音,以及她所發出的哭泣聲。

  「所以,我不是說過了嗎?」

  因為一聽到信子這麼說,所以,鏡史郎停下本來想下樓梯的腳,不得已又走回房間。悲傷也因此在他的心中長期地擴散。縱使小百合的笑臉和自身的危險可以忘得了,但剛才小百合撐直身體的模樣,卻永遠不會從他的眼中消失。

  鏡史郎每天都若無其事地找尋逃脫的機會,就連西裝都已經準備好吊在房間的牆壁上,西裝裡面的口袋裡還放著原本要借給大舅子的那一筆錢,皮箱也備置角落邊,裡面不再是空無一物,反倒要把小百合需要的所有東西都放進去,內衣褲、洋裝、毛線衣不說,連糖果、圖畫書、積木、玩偶等也必須放進去,至於奶瓶,如今是不太需要了。但他想,如果能帶還是帶著吧!尿布現在也非必要了,但為了慎重起見,還是帶了一組。

  還有防嬰兒臀部糜爛的氧化鋅橄欖油、入浴後撲在全身的痱子粉以及放在洗臉臺上的嬰兒用香皂。

  有一天晚上,鏡史郎聽到仁一在樓下打電話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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