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井上靖 > 天平之甍 | 上頁 下頁 |
引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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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上靖是日本當代小說家,他的作品有不少是寫歷史題材的。《天平之甍》是他一九五八年的作品,取材于日本真人元開所著《唐大和尚東征傳》,寫中國唐代鑒真法師渡日傳法史跡。 鑒真法師(688—763)是揚州大明寺律學高僧,他于唐玄宗天寶元年(742)受日本留學僧榮睿和普照的請求,毅然發願東渡日本,由於當時中日交通的困難,「森森滄海,百無一波」,以及社會上各種阻力,在前後十一年間六次起行,五度失敗,航海三次,歷盡千辛萬苦,而一念不泯,有志競成,終於天寶十二年(754),和其隨行弟子一起,成功渡日。那時候,他已經雙目失明,垂垂年老了。他在日辛勤傳法,講解經典,推行戒律,興建佛寺,傳授弟子,十年如一日,對日本奈良時期天平朝宗教,特別是文化的發展,作出了重大的貢獻,給後世留下了深遠的影響其事蹟普遍流傳於日本人民中,成為佳話日本文化史學者,至稱為日本文化的大恩人,在中日兩國人民友好往來與文化交流的歷史上,是一位值得紀念的光輝人物。他于日本天平寶字七年(763)在日逝世,今年是他逝世的一千二百周年。 鑒真所處的時代,是中國歷史上封建文化高度發展的唐代開元天寶盛世。他在中國活動的地區揚州,不僅是唐代經濟文化精華薈萃之地,也是當時東方的國際城市,各國文化匯合的一大中心。鑒真學養深湛,在廣泛的社會實踐中,長期和群眾接觸,掌握了當時很多的文化成果,積累了豐富的經驗,在他的弟子中,也有許多學有專長的各方面的人才。他的東渡傳法,實際上是以僧團組織的形式,用集體的力量,把唐代高度成熟的文化藝術,傳播到日本去,通過他個人的崇高的德望、深湛的學養和堅強的意志,十分圓滿地完成了文化傳播使者的時代使命。 遠在東漢、魏、晉、南北朝時期,日本就有與中國不斷地進行通使修好的歷史,公元第七世紀中,日本從原始式的氏族國家逐漸發展成法制國家,即主要以從中國傳入的儒家學說與佛教思想為基礎,結合本國的傳統,建立了自己的文化。遠在公元607年,推古天皇朝,攝政聖德太子即遣小野妹子第一次出使通隋,到中國唐代,更每隔若干年就派遣一次規模巨大的遣唐使,其主要使命,除與中國修好外,便是把中國文化學術輸入日本,並派遺留學生和留學僧來中國學習。 這部小說從732年,日本聖武天皇天平四年,唐玄宗開元二十年,日本派遣第九次遣唐使來中國寫起,主要通過幾個日本留唐僧人在中國的學習、生活和經歷,寫鑒真渡日事件,有力地表現了古代兩國人民友好往還和文化交流所經歷過來的艱苦卓絕的道路。為了一個國家的文化建設與發展,許多無名的英雄,付出了重大的代價,好些留學生在異國經年累月,長期苦修,學得了一些知識,而結果卻只是葬身大海。留學僧榮睿和普照,為了給祖國聘請傳授戒律的高僧,在異邦長期顛沛流離,歷盡艱辛,榮睿在中途歷經折挫,喪失了生命,而普服則經過了二十年之久,才得最後與鑒真師弟勝利回國。書中還寫了別的幾位留學生和留學僧所經歷的不同的生活和奇特的命運。和這些日本人一起,同時又寫了幾位隨鑒真同行的弟子,只要和師父在一起,任何艱難困苦都在所不辭,如年輕英俊的思托,還有象祥彥那樣甚至獻出了自己生命的人物。 通過這些人物形象的生動的刻劃,和古代兩國政治、社會、文化、生活各方面的風貌的色彩鮮豔的描繪,幾次波濤險惡的航海生活驚險場面,作者突出地展示了古代文化使者鑒真法師的崇高的品格和堅強的意志,一種為了完成高貴的使命而不惜犧牲生命的百折不回的精神。如在揚州大明寺接見日本僧人,發願東渡的場面,莊嚴肅穆,令人起敬;在第二次航海,隨風翻流,過海南島回揚州途中,面對榮睿的遺體談話的激動人心的場面,都是以最精煉的筆墨,寫出了這位歷史人物的精神面貌。 小說最後寫到鑒真等到達日本,設壇授戒,講經傳道,修建佛寺等許多事蹟,一直到鑒真逝世,把他十年的活動,概括地壓縮在短短的章節中;並用從中國送去,後來裝飾在奈良唐招提寺大殿甍上的一對鴟尾,象徵當時日本文化和唐代文化的血肉因緣,來結束全書。這兒所寫的都是佛教的人物和佛教的活動,其中還有夢兆、幻象等等小插話,但我們如果瞭解佛教文化在日本古代文化發展中所佔據的重要地位,便會認識這些宗教傳播的故事在文化交流史中的重大意義。 鑒真和他的弟子,正是通過佛教的傳播,對日本古代文化作出了重大的貢獻。如他們在日本長期苦心修建的唐招提寺,是日本現存的天平時代最大最美的一座古建築,其全部結構與裝飾,都足以代表唐代大寺院建築與雕刻最發達的手法與式樣。鑒真和其弟子為唐招提寺手造的佛像,現在還有很多留存下來,是當時最進步的雕塑藝術的成就。根據記載,寺內還有三間壁畫,現在雖已無實物證明,但鑒真東渡時即攜有佛畫,在隨行人員中,必有繪畫人才;唐代寺院岩窟中本來盛行壁繪;開元天寶年間也正是中國繪畫突飛猛進的時代,由他帶去的繪畫藝術,對日本繪畫史所起的影響,也是可以想像的。 鑒真又精於醫藥,他在揚州時即常以醫藥濟施貧病,在日本,又有為光明皇太后治病的傳說。又據傳當時日本醫藥知識尚低,藥物真偽混雜,鑒真能以鼻代目,聞香判辨,鑒定真偽。在日本,曾有《鑒真上人秘方》傳世,據說就是他的處方記錄。十四世紀以前,日本醫道把鑒真奉為始祖。直到德川時期以前,日本藥袋上,還貼著鑒真肖像。其對日本醫藥事業的貢獻,也是可以想見的。 鑒真弟子中,有長於詩文的,對日本漢文學的發達,也有不少的貢獻。他們用漢語傳戒授律,使日本僧侶廣泛學習,大大普及了漢語知識,而掌握中國語文,使古代日本人民吸收我國文化,得到極大的方便,至今日本漢語音讀中,還留著許多「唐音」,這對於中日兩國文化的血緣關係,也是很重要的。在傳記中,鑒真弟子思托,即以能文著稱,著作頗富,作為史傳文學的,即有《鑒真和尚傳》和《延曆僧錄》兩書,惜今已失傳。據考,779年日本淡海真人元開著《唐大和上東征傳》,即以思托的《鑒真和尚傳》為底本。至今《東征傳》中,尚保留著思托《傷鑒真和尚傳燈逝》一詩: 上德乘杯渡,金人道已東。 戒香餘散馥,慧炬複流風。 月隱歸靈鷲,珠逃入梵宮。 神飛生死表,遺教法門中。 鑒真弟子們的這種文學活動,顯然也對當時的日本文學發生了影響。 小說忠實地描寫了這一中日文化交流的大事,生動地創造了許多歷史人物的藝術形象,把讀者引入一個悠遠的古代世界,不但增加了我們對歷史的感性知識,也通過這一史實的藝術創造,使我們更深地體會到兩國人民悠久深厚的文化關係與友好傳統,而鼓舞我們今後為進一步推進這種關係與傳統而並肩努力。 譯者1963年3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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