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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不怎麼寬的店面,井然有序地陳列著漂亮的圍巾和領帶。也不是刻意想買什麼,不過是經過時瞟了店裡一眼,視線恰好被一條色澤不錯的圍巾給吸引了。約莫一個星期前,他去參觀一個從事染色工作的朋友所舉辦的個展,其作品還算雅致,但似乎已經落伍了。基於工作意識,他想看看大量生產的物品所具有的色彩感。

  一腳踏入店裡,道介立刻注意到正在觀看旁邊飾品窗的兩位女性。他嚇了一跳,沒錯,那正是曉子和鈴子。在京都的電車中,他曾驚訝於她們像兩朵盛開的花,而今在她們周遭依舊可以感受到那種明亮感。道介覺得最好趁兩人沒注意時趕快離開,畢竟見了面也不過是交談幾句,和先前一樣都是在浪費感情,這種事能避免還是避免的好。

  就在那瞬間,道介感覺到兩人似乎往自己這邊看了一下,於是連忙裝作沒注意到她們,把視線投向掛在高處的衣服。

  兩人當中不知誰在講話。道介和她們只隔了二到三公尺的距離,中間沒有別人擋住。

  「阿姨,走吧!」

  是鈴子的聲音。

  「如果是阿姨的話……」

  接著又傳來鈴子的聲音。道介一直留意到兩人走出店外為止。

  「如果是阿姨的話……」,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鈴子的聲音似乎有些不自然,但如果發現自己,鈴子不至於不出聲吧!即使曉子強裝沒看到,鈴子也沒理由採取同樣的態度,道介覺得她不像那種個性的人。

  或者,兩人真的都沒注意到自己吧,道介想。

  道介在店裡只待了一會兒,就投入來來往往的行人中。雪下得比剛才更大,街道的角落也開始鋪上白雪。

  進入林蔭道的小咖啡店後,道介坐在電暖爐旁的座位悠閒地喝著咖啡。一想到那種令人連腰都不能挺直的事,他就感到幾分疲倦,但繼而又覺得,如果僅僅因為這種小事就感到身心疲倦,那麼自己實在沒有捏弄泥土的資格。透過玻璃,道介看著白雪飛舞的街道。

  那件事過後第三天,道介收到鈴子的來信。寄信人位置寫著木穀鈴子。剛看這名字時似乎不能令人馬上和那個活潑、開朗、自殺未遂的年輕人聯想在一起。字寫得十分漂亮。

  看過內容後,他記起這字和曉子十分相像。

  ***

  不論何時,我都不會忘記您對我的照顧。京都的山口家,那時即已寄出感謝信,但境先生這裡,只托了阿姨,實在很失禮。用那種方式回來,我心中所交織的感謝與歉意,是信裡所無法表達的,只能衷心祈求您的原諒。

  又,前幾天在銀座碰見您,不知怎的,感到很慌亂,以至於沒向您打招呼。您或許還記得吧?是在銀座一家服飾店,裡面有相對著的半圓形飾品窗。

  阿姨那時好像沒看到境先生,之後我跟阿姨說,阿姨斥責我怎麼做出這種失禮的事。

  今天突然寄這封信給您並沒有其他事,只是想拜託您幫我找個工作。

  我在舊制的女子大學中途休學,慚愧的是,並沒有特別的能力與技術,所以任何工作都行,只要我能做的,都請幫我留意一下。

  請用電話通知我哪一天有空,以便奉上履歷書並致上問候之意。

  我已經厭倦整天遊手好閒的生活,我想從事一些工作,讓自己忙得連想自殺的時間都沒有。請幫助我完成這小小的心願。

  然後寫著:「致境道介先生 木谷鈴子」,並附上自己家裡的電話號碼。

  ***

  從這封信很難判斷究竟哪一段才是她的本意,但顯而易見的,關於工作一事一定是出自鈴子反復無常的想法。

  信中同時暗示,鈴子確實知道自己看見她們了,這使道介覺得可笑。鈴子之所以寫這封信,並不是因為那時沒向自己打招呼,而是憑著敏感,早已覺察曉子和自己之間的關係,而突然採取這種態度以隱藏對兩人的用心。

  道介不知道要不要回鈴子的信,他不想和與曉子往來密切的鈴子有所牽連,但若因此而將她的信置之不理,裝作不知道,則又顯得小家子氣。

  收到信的第二天,道介打電話給鈴子。電話中傳來的鈴子的聲音,令道介十分驚訝,因為那聲音與曉子竟是那麼的相像。既是阿姨與外甥女的關係,鈴子的聲音與曉子相像應不致令他感到吃驚,但連語調的抑揚頓挫、吸引人的靜靜的笑聲一模一樣,這就有點不可思議了。一如無法區別兩人的字跡,道介也幾乎分辨不出她們的聲音。

  「雖然不知道有沒有適合的,但請你把履歷書寄過來。」道介說。

  「與其用郵寄的,不如我親自拿去不好嗎?」鈴子問。

  「也不是不好,只是太麻煩了。」

  「沒關係的,反正我也想參觀一下境先生的工作室。」

  「隨時歡迎你到這裡玩。」

  「明天去拜訪可以嗎?」

  「明天不大方便。」

  「那麼,後天呢?」

  「後天也不行。」

  鈴子發出輕微的笑聲。

  「那麼,什麼時候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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