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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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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曉子在品川車站下車時是九點。 她立刻換搭往五反田的山手線在五反田車站下車,向站前的水果店借了電話通知禦殿山的家裡自己已經到了。接電話的是女傭阿菅。 「我剛到。主人呢?」 「在書房。」 「那麼告訴主人,我這就回去。」 掛斷後,接著打到鈴子位於洗足的家中。曉子的姊姊,和曉子相差二十歲的芳枝來接電話。 「鈴兒回去了嗎?」 「回來了,真是辛苦你了。」 「回去後有沒有說什麼?」 「她說阿姨要她一個人先回來。」 曉子暗自覺得好笑。 「鈴兒,出來一下。」 電話中傳來姊姊喊鈴兒的聲音。 「對不起。」 是鈴子的聲音。 「我生氣了。」 「啊!那怎麼辦?對不起,阿姨。」 「怎麼可以這樣捉弄人!這次絕不饒你,明天到家裡來一趟。」曉子的聲音很嚴厲。 「真傷腦筋,一上火車我就後悔了。」 「不行,不行。」 「到底要我怎麼辦嘛,啊……」 那輕輕的尖叫聲半像演戲,半像真的。 接著換成芳枝的聲音。 「怎麼了?」 「不,沒什麼,鈴兒還在嗎?」 「回房間了。」 「神情怎樣?」 「總之,安安靜靜的,我希望在她平靜之前不要再發生任何事。」 曉子可以想像姊姊提心吊膽的樣子。 「已經沒關係了,姊姊。」 「希望如此。」 「明天我會好好跟她談談,我想應該不會有事了。」 「可是,她一直躲在自己房裡,也不知道在想什麼,悶悶不樂的。」 「不出來是因為不好意思,故作姿態罷了。」 「但願如此。」 「那麼,再見了。」 掛上電話後,曉子順便在店裡買了三大串淺綠色葡萄。倒不是答謝他們借她電話,而是空手從京都回來不好意思,打算拿這當禮物帶回家。這也是曉子覺得帶東西回去比什麼都不帶好的一種心理。 車站前的商店街,只有半條較熱鬧,以後就是黑暗的坡道了。上了坡道向右轉,就是未遭戰爭破壞的住宅區,三浦清高的家就位於那裡。 作為那裡的主婦,那應該是她生存、思想、直到老都不會離開的家,也是她婚後至今十年,恐怕直到死都將在那裡生活的一個家庭。 曉子以稍異於平常的步伐,往上下不知走過幾千幾百次的坡道走去。 曉子也注意到自己的腳步有些遲緩,於是好像怕被人窺見心事般加快了腳步。說是心事,其實曉子並不十分清楚自己內心的狀態,只是不由得感到有種異於往常的痛楚,使她的心產生好幾道裂痕。 那心的裂痕究竟何時造成?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或許是在水果店掛了電話以後,或許是右手提著那包葡萄的瞬間,再不,就是剛踏上黑暗坡道的時候,總之,是下了五反田車站之後的事。 在上了坡向右轉,走過幾棟豪華壯麗但感覺有點空虛的大宅邸,看到自家二樓流瀉出的燈光時,曉子終於明白自己內心的狀態正是一種悲哀的感情。 走進大門的曉子就立在門前,看了看二樓清高書房的燈光。燈光看起來比平常黃,在停滯的空氣中愈見朦朧。 一打開便門,鈴聲作響,阿菅立刻出來。 「您回來了。」 「好像沒什麼事情。」 「是的。」 進入飯廳,曉子脫下外套,在那裡坐了下來。 「麻煩幫我倒杯茶。」 「是的。晚餐呢?」 「還沒吃,不過不用準備了,給我茶泡飯就可以了。」 這麼一說,曉子才記起,終究還是忘了從京都買醬菜回來。不過鈴子大概會買吧,她打算明天去拿一半回來。鈴子連死這回事都沒忘,大概也不會忘記買醬菜,這少女的腦袋裡似乎有許多東西活蹦亂跳著。 曉子吃完飯後上了二樓,在走廊敲了敲門便自行開門進去。 「回來了。」清高轉了一下旋轉椅,用無論何時都用觀察對方的冷淡眼光望著她。「火車擠嗎?」 「還不到擁擠的程度。」 「一定累了,去休息吧!」 也算體恤的話,但沒有一點溫暖。 「工作忙嗎?」 「很累,這個月。二月還有學術研究會。」 這個人喜歡獨處,曉子想。曉子毫不厭惡熱中于工作的丈夫他那冷淡的眼神,但僅僅只是一句也好,總該提提自己外甥女自殺的事吧。 「鈴兒她……」 「啊!對了,十分慶倖,那邊已經打過電話來了。」 曉子想,到底什麼事值得慶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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