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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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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心寺是著名的禪宗寺院吧?我們到那裡看看好嗎?」 「你喜歡禪宗寺院?」 「也不是特別喜歡,只是在照片上看過,蠻喜歡禪寺那小小的庭院。」 道介不知道妙心寺中有沒有曉子想看的那種庭院,總之就去那裡看看吧。兩人走過等持院的階梯,朝妙心寺的方向而去。 自北野下了車後,兩人大多保持緘默。道介忽然對自己和曉子並肩漫步京都郊外一事,感到不可置信和不可思議。大概因為天氣很好,途中碰到好幾對年輕人在散步。在散步的人或許以為他們一如自己正和愛人一起走著,因此錯身而過時都抬眼望瞭望他們。那是漾著親切、同類般不可思議的眼光。在知恩寺附近的鎮上走著時,沒人用特別的眼光看他們,沒想到一到郊外卻連連碰上這種特殊的眼光。道介想,現在的他們就和世上普通的男女一樣,一起走著。和一對情侶錯身時,道介心中突然掠過這種想法。 穿過妙心寺的門,踏上兩側僧房林立的石道時,道介問:「什麼時候回去?」 「搭明天的燕子號。出來的時候吩咐過鈴子,要她拜託旅館的人幫忙買車票。你呢?」 「我嗎?我也不怎麼有空,大概明天或後天坐夜車回去吧!」 「如果明天燕子號沒空位,我們就乘後天的燕子號走。」 曉子既未說可能的話一起走,道介也不便提議,兩個人好像都有點難以啟口。道介多少注意到了,而曉子似乎也意識到這一點,而帶著點辯白的意味說: 「我想搭白天的火車,看看東海道的景色,我還沒看過呢。」 道介到妙心寺的事務所探詢後,決定到東海庵看石庭。在東海庵的古老建築中,走廊的地板會隨著腳步嘎吱作響。當看到曉子盡可能不發出聲音在走廊一端靜靜走著的時候,道介才注意到,十年前絕不可能出現的女性化動作,曉子已經學會了。 說是石庭,但和龍安寺完全用石頭造成的院子不同,感覺上只是大量飾以石頭的普通庭院罷了。 在這小小僻靜的庭院裡,景致雖不甚特殊,但卻有著禪院特有的肅靜。 凝神觀看庭院的曉子,神情上也有點嚴肅。剛才說喜歡禪寺的庭院,但此刻流露在她臉上的嚴肅,卻是道介記憶中所沒有的。 離開那裡後,兩人又走到北野。在北野等出租車時,曉子說:「托你的福,我很開心。」 確實有到這裡就結束的離別氣氛。 道介用出租車送曉子回旅館。當曉子下車,坐在汽車中的道介說: 「那麼,東京再見吧!」 曉子的神情顯得有些迷惘。道介想,她該不會正想叫自己順道進去旅館坐坐吧?曉子話很少,這次道過謝後,也只靜靜地向坐著的道介點頭,她的表情已沒有絲毫拘束。道介覺得曉子那種表情很開朗。 雖然說出「東京再見」,但道介並沒有特別的把握能再見,或者打算見面,而曉子應該也有同樣的想法。看到曉子那毫無顧慮、明亮的臉孔,道介的情緒也跟著好起來。 §八 甫踏進山口一二郎的家,山口太太就告訴道介,曉子剛剛來過電話。才分手,會有什麼事情?道介脫下鞋子,立刻打電話到曉子的旅館。曉子很快接聽。 「鈴子一個人回東京去了。」 曉子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 「那不行!」 道介不假思索地說,馬上預想到最壞的情況。是自己把曉子約到外面,讓鈴子一個人留在旅館,他有責任。 「不,倒不用過於擔心。」 「為什麼?」 「她留下了一封信。」 「寫些什麼?」 接著傳來曉子朗誦鈴子信件的聲音。 「我突然決定回東京。請原諒我的任性突然想一個人回去,但請不用擔心。自殺,實在可笑。——不知何時和阿姨一起到銀座發現一家咖啡店,愛開玩笑的阿姨說那店外形看起來像奶油蛋糕,我想早一點去喝那家的咖啡。」 念到這裡,曉子停了。 「只有這些?」 「嗯。」 雙方陷入短暫的沉默,而後不約而同地笑了。 「那麼,沒問題了吧!」 「我在想,那個孩子一定是討厭和我一起回去。」 「為什麼?」 「這個我……」 「是嫉妒嗎?」 不見回答,道介只聽到曉子短暫而輕微的笑聲。不知是不是因為看不見表情的關係,道介覺得曉子那笑聲,是打今天早晨見面後直到現在最具強烈吸引力的部分。 切斷電話,覺得可惜,想說些什麼,卻又想不出兩人之間能談的話題。 「那麼,就這樣了,真被那孩子耍了。」和先前不同,曉子的笑聲中只留下明朗的成分。「再見……」說著掛斷電話。 告訴山口一二郎鈴子一個人先回去的消息後,山口好像覺得很可笑似地笑著說: 「真是個好孩子,設想周到。」 不知在欽佩什麼,只見他頻頻稱讚鈴子出人意表的行動。 「大概也買醬菜回去了吧!」山口一二郎說。 「怎麼回事?」 道介問。山口太太有點責備丈夫那種想法似的說:「但是,我很擔心。」 「擔心什麼!不會真的去死的,她那麼開朗,從一開始就沒有死的念頭,不是嗎?你窮操心些什麼?」 山口一二郎後半段的話是對道介說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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