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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泰公主的首飾(2)


  陳某毫不厭倦的在這座墳墓四周徘徊。他發現距離墳塚約莫二十公尺的前方,埋沒著一塊方形的石頭。往昔,地面上全鋪滿了這樣的石塊,或許是其中的一塊留存到了現在。墳塚那由泥土堆砌起來的形狀,也使他感到美好。頂端部分如今只是圓圓的沒什麼變化,想必往時就像一隻碗倒扣起來那樣的有些窪陷。陳某用鞋子去踢一踢相當於墳腳部分的泥土,又用手掬起來看看,一次又一次的圍著墳塚打轉,甚至爬上去看看,末了才以有些軟弱的步子,慢慢沿著估計該當是墳墓正前方的原野走下去。

  陳某一路走著,臉上是每次決意盜掘時候的猙獰神情。他兩眼發直,面頰的線條僵硬的緊繃著。這倒是有個掘頭,他想著。幸好沒有被人挖掘的跡象。果真是乾陵的陪陵的話,裡面該陪葬的有大量相當值錢的寶物才對。若是用他十個人工,只怕要花上七個晚上的功夫。雖說亂世,但盜墓的勾當一旦東窗事發,死罪仍是免不了的。因此,挖掘的工作也只有乘著深夜有限的幾個時辰裡進行。然而,陳某絲毫不害怕。從十六歲那年下海幫人家盜墓以來,到了四十歲的今天,也不知經手過多少墳墓,可就沒有一次失手過。同夥之間甚至傳言不管什麼樣的墳墓,只要被陳某盯上,地裡的石棺都會自動浮上來。

  陳某一向說做就做,立刻決定今夜就召集人手,籌商一番,等候朔日動手挖掘。所幸此地距離長安約有半天的路程,這個季節裡即或大白天也是人跡罕至。附近雖有五、六個小村落,卻都是吃了這餐沒下一頓的窮村子,年輕力壯的給拉去當兵,留下來的全是些老弱婦孺。陳某也是出身這樣的村落,長年居住長安,不過,近兩三年來,由於兵荒馬亂,遂以待在老家的時候居多。以他們這個組織,隨時召集個十個八個人手是沒有問題的。每一個村落裡都有跟陳某共事多年的同夥。其中都為上了年紀的人,他們幹起這一行來是駕輕就熟的老手,為人也牢靠踏實。再就是不同于年輕小夥子,這些人的嘴巴都很緊。

  盜墓其實也跟小偷沒什麼兩樣,奇怪的是他們這一夥對自己從事的工作,可沒有存著半點偷竊的意識。他們有一種理直氣壯的想法:我們把埋藏地下的無主東西挖掘出來,有什麼不好?然而,嘴裡雖然沒有明說,到底是扒死人的墳,內心裡絕不會好過到哪裡去的。這些盜墓者都具備著他們所特有的一副陰暗的眼神,那是只有他們彼此之間才能夠意會的。與人談話的時候,他們也都不約而同的用一種低沉的嗓門,同時,很難得發笑。

  單單挖掘縱穴便花費了三個夜晚的工夫。通常,隆起的墳塚下面是墓道,收藏有石棺的墓室,總在叉開的地方。為了要瞞過盜墓者,所有墓道、通道、乃至墓室,往往位於跟地上的墳塚完全無關的所在,有的墓道跟通道曲曲折折,你可以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發現墓室的門,推開那扇門,又有階梯通往下面,沿著階梯走下去,還要走上好一段,這才抵達墓室。這麼一來,單是尋找墓室所在便已大費周章,況乎要把地下的陪葬物搬到地上來,那可更是一樁大工程了,不用說,這一類的陵墓只限于王公貴族或是富豪,全是為了防患盜墓者而設計的。

  盜掘的工作能否順遂,或者變成無可想像的棘手事業,全在乎地面上的第一鍬。行年七十,彎腰駝背的老格,是這方面的老手。每回頭一個晚上,就只老格一個人最忙。他前前後後得趴在地上幾十回。每一次都從墳塚的各個角度,五體投地的緊貼上去,側著臉,彷佛想聽取來自地心的聲音那樣。他一會兒張開眼睛,一會兒又閉上,浮現在燈籠光裡的那張臉龐,在每一個同夥看來,都顯得可靠而帶幾分神秘。

  ——這下子敢情是墓道。

  老格一開口,在場的人頓時興奮起來。事實上老格的判斷總是八九不離十,多數時候只要照著他的指示挖下去,總會碰上深藏地底的墓道或是甬道的空洞。

  這回,老格先在陳某認准了的這座墳墓四周這裡趴趴,那裡趴趴之後,在土塚東北邊的塚腳俯身躺了下來。他把臉孔轉向這邊,又別向那邊,將左右兩隻耳朵輪流著搓向地面,過了一會兒道:「從這兒挖挖看。搞不清有多深,不過,看樣子一定有天窗。是座老實的墳。」

  所謂老實的墳,乃是指沒有特別設計任何機關以矇騙盜墓者的那種墳。每天晚上,這夥盜墓者總是到深夜才前往工作的地點。十個輪流著接連挖了三個夜晚。他們從老格所指示的地點筆直的朝下挖了約莫四十尺,便碰到了遮蓋著天窗的一塊三尺見方的石板。墓室倒是出乎意外的建造在很深的地方,不過,從土塚腳邊有條甬道通往土塚正下方的這一點,卻好像正如老格所言,是座老實的墳。石板相當沉重,不是兩三個人的力量所能搬動,且又是在狹窄的縱穴中作業,因而,單單將石板挪開,打開天窗口,便耗掉了兩個夜晚。好不容易打通了天窗口的時候,距離東方見白還有段時間。有人提議立刻進入甬道,陳某予以制止,將這列為明晚的工作。出得洞穴,還有件工作必須做,那就是得把洞口蓋起來,再掩上雜草,以免被人發現。幹盜墓這一行,防止失敗的唯一竅門,便是給自己準備裕如的時間。

  預備進入甬道的夜晚,是個陰天底下刮著強風的日子。這群盜墓者讓強風搧翻著工作衣,也不知從哪裡陸陸續續的集攏到工地來。時當不冷也不熱的季節。燈籠的光亮在黑暗裡明滅著。陳某環視了一番這十來個同夥,提醒大家不要起非份的貪心,然後分別把臉湊近在場唯一的女性以及另一個高個子年輕人,對他們說:「你倆負責把風。」

  那女的是陳某的三姨太,小夥子則為陳某的胞弟。

  「其他的人統統下去。」說著,彷佛那是一種儀式那樣,陳某單手提起燈籠,率先彎起腰將身體沉入黑黝黝的洞裡。三個人跟在他背後進入,接著,鋤頭、圓鍬、鐵錘、鐵鎬之類的工具給搬了進去,然後又有四名漢子魚貫的消失於洞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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