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狼——成吉思汗(19)_井上靖

一九

　　篾兒乞人突然襲擊力量薄弱的鐵木真帳幕，搶奪了孛兒帖的不法行為，人人得而誅之；而替也速該之子把孛兒帖搶回來這件事，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是合情合理的，不會受到他族的責難。脫裡·王汗自己想出兵還邀劄木合，雖然也有增強兵力之意，恐怕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聯合和鐵木真同屬波爾幾金氏族的劄木合，能使自己的行動更為正當。而劄木合方面也是自有打算，脫裡·王汗的提議絕不是件壞事，鐵木真只想搶回自己的妻子孛兒帖；脫裡·王汗和劄木合把篾兒乞部龐大的財富一分為二，各取一半。

　　鐵木真考慮該歸順於脫裡·王汗或劄木合中的那一邊方為上策。為了要使自己的小部落急速擴大，除了這個方法別無良策。鐵木真最後選擇了劄木合，因為劄木合同屬波爾幾金氏族，為了避免受泰亦赤兀人的迫害，應投靠劄木合；再者，父親也速該時代的部眾，投靠泰亦赤兀後又轉投劄木合的人也不在少數，跟這些人多少心意較能相通。

　　鐵木真立於脫裡·王汗和劄木合之間，很巧妙地建議雙方於同一天各朝相反方向移動。

　　鐵木真和劄木合合而為一，朝鄂嫩河的克爾克納河原退出；脫裡·王汗則從不兒罕山背後，朝土拉河畔黑森林中自己的帳幕回去。脫裡·王汗沿途還邊打獵，緩緩移動軍隊。

　　鐵木真帶著孛兒帖回到位於鄂嫩河與克魯倫河兩河源流的不兒罕山山麓的部落。跟去的時候不一樣，增加了兩個小孩——一個是拙出，另一個是在篾兒乞部落撿到的，名叫曲出戴著貂鼠帽、穿牝鹿蹄皮鞋的五歲男孩。鐵木真把曲出當做禮物，獻給母親訶額倫。訶額倫的五個孩子都已長大，麼女帖木侖也已十七歲了，訶額倫對送小孩給她當禮物的事感到特別高興。現在，蔑兒乞的男人悉數被殺，只剩下這個幼童身上有篾兒乞族的血液，就意義上來說，曲出是個小寶貝。

　　不久，鐵木真把自己的帳幕，從不兒罕山山腰遷移到緊鄰劄木合帳幕的克爾克納河原的一個地方。把帳幕遷移過去的第二天，鐵木真就和劄木合締結了安達的盟約。

　　結盟的儀式是在克爾克納斷崖上，有一邊樹木極為茂密的廣場上舉行。鐵木真把從篾兒乞武將身上奪得的黃金帶系到劄木合身上，還把黑鬣馬送給劄木合騎；而劄木合也把從蔑兒乞武將身上搶來的黃金帶給鐵木真，把有角如小羊般的白馬送給鐵木真騎。兩人彼此大呼「安達！」，慶祝酒宴就在兩人歡呼聲中開始了，一直持續到深夜。有管弦樂器吹奏，人人引吭高歌，還把篾兒乞的年輕女人叫到筵席前跳舞。

　　在慶祝酒宴上，鐵木真與劄木合併席而坐，不過他心裡很清楚，剛與劄木合訂立的盟約並無太大的價值。他知道劄木合對於盟約是有利用價值時好好地利用，情況稍微不對時馬上會棄如敝屣。劄木合白天臉上經常掛著笑容，到了晚上月光照在側面時，鐵木真看到了一副跟白天迥然不同的臉。那是連鐵木真都會感到膽寒的冷酷面孔。

　　不過，對鐵木真來說，成為劄木合的安達，緊靠著他的部落有許多方便的地方。諸如：羊毛容易處理、馬匹和羊只無論想繁殖多少就可繁殖多少；另外尚有一件未曾預料到的好處——波爾幾金氏族的舊部眾，脫離泰亦赤兀人而來的逐漸增加。幾乎每天都增加好幾座蒙古包，多的時候甚至還有十幾座蒙古包同時遷來。這種情形難免會招惹泰亦赤兀氏族的不滿，但是現在有安達劄木合的存在卻發生了很大的作用。泰亦赤兀氏族的首領達爾古台，知道鐵木真背後有劄木合撐腰也不敢貿然出手。

　　即使在劄木合帳幕中，內心暗中向著鐵木真的人也多起來了。劄木合與鐵木真這兩個緊鄰相接的部落，彼此經營的方式截然不同。劄木合把利益平均分配；但是鐵木真則分成幾個等級，按照各人付出勞力的多寡來分配，因此出力多的人所得的也多。

　　在劄木合的部落裡，懶人佔便宜，優秀的年輕人反而吃虧。因此，劄木合的部眾裡，只要有可能，想轉移到鐵木真部落去的人越來越多。

　　這種情形，劄木合當然不會不知道。兩人成為安達後，過了一年半時光，有一天，鐵木真突然接到劄木合邀請打獵的通知。第一，現在根本不是打獵時期，鐵木真越想越覺得其中必有蹊蹺；其次，從數天前開始，就覺得劄木合帳幕的動態有點不尋常。

　　鐵木真馬上和合撒兒、別勒古台、博爾赤、裘爾滅四人商量。四人一致認為絕不可應邀去打獵，可是要怎麼應變呢？大家的意見就不統一了。有的認為先看看劄木合下一步動作再說；也有人認為雙方可能有誤會之處，應該把誤會解釋清楚。

　　鐵木真喚訶額倫和孛兒帖來，詢問兩位女人的意見。聽完鐵木真的說明後，在母親訶額倫還沒開口之前，孛兒帖就搶先說了；她的聲調非常激動。

　　「今晚這個部落必須遷移。要是等到明天早上，一切就太遲了。」

　　鐵木真沒說話，其他的人也沒說話。要把目前一切都進行得非常順利的部落遷移，把一草一木皆辛苦經營起來的廣大牧地放棄，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孛兒帖正視著鐵木真的臉說：「我已經懷孕了。」

　　鐵木真這時才知道孛兒帖懷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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