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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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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作吃完早餐,又入睡了。再次醒來時,火車剛剛開進三宮車站。他趕緊站起身?從網架上取下皮箱,匆匆忙忙地下了車。他剛在月臺上站定,火車便開動了。 洪作走出三宮車站,提著皮箱沿一條緩緩傾斜的坡道向港口走去。途中他看見一家牛奶店裡擠滿了顧客,便走了進去。店內座無虛席。顧客們全是邊讀報,邊喝牛奶吃麵包,他們是即將去上班的職工。這種景況,在沼津和金澤都見不到。 洪作也吃了牛奶和麵包當早餐。這是第二頓早餐。他覺得頭腦不清醒,於是還喝了兩杯咖啡。 從牛奶店出來時,已經是烈日當空了。雖然皮箱並不怎麼重,但提著它走路,汗珠很快就冒了出來。路旁有一家冷飲店,店裡也是顧客盈門。洪作也進去湊了一下熱鬧。他認為這裡的冰淇淋味道比沼津的好。 洪作問了兩三次路,才找到大阪商船公司的辦事處。他自報姓名之後,年輕的辦事員便交給他一張頭等艙的船票。 辦事員說:「有位佐藤先生打了電話來,請你在這兒等候。」 洪作對佐藤這個人一無所知。 他說:「是不是弄錯人了?我根本不認識這個人!」 「你是伊上洪作君吧?」 「對。」 「那麼沒弄錯。請你務必在此稍等。 然而,洪作仍然認為是弄錯了人。 洪作在這辦事處的長凳是坐了約三十分鐘。他喉嚨幹得冒火。他從來不曾象現在這樣口渴,他想也許是睡眠不足的緣故。然而仔細想來,在沼津上車後,不久就睡著了,只是在列車經過琵琶湖時起來吃了早飯,從那以後一直酣睡到三宮車站,不能說睡眠不足。 洪作又提起皮箱,走出辦事處。他走了很長一段路,來到先前上過的那家冷飲店,貪婪地大吃冰淇淋。他覺得冰淇淋的味道妙不可言。 然後,他又返回大阪商船公司的辦事處。剛走進辦事處,他便看見一位身著亞麻布西服的肥胖男人朝他走來。他說:「你就是伊上先生的孩子吧?」 洪作答道:「對。」然而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幼年時,他被人叫作「孩子」,但多年來不曾有人用這個奇怪的稱呼叫他了。 「我也去臺北,和你同船。」對方說,「我的情況,想必令尊已經寫信告訴你了。」說著,他拿出了名片。 他是個醫生,在臺北開辦一家醫院。說不定正如佐藤先生所說,母親的信中確實提到過這位醫生的事情,然而他腦子裡不存在這種記憶。還有兩三封信不曾啟封,很可能就是那幾封信裡提到了佐藤醫生。 佐藤醫生說:「上船時間是下午三點,時間還很充裕。你打算幹什麼?」 洪作說:「我想到外面走走。」他希望在上船之前自由活動。 「好吧,三點鐘船上見。我也要利用這段時間去拜訪熟人。」 這位肥胖的醫生說完便走了。 洪作想:「幹什麼好呢?」他又提起皮箱,走出大阪商船公司的辦事處。強烈的陽光照射在柏油路上。他又想大吃一頓冰淇淋。 洪作提著皮箱在街上轉悠。喉嚨幹得冒煙,可他不能老靠冰淇淋解渴。 在公共汽車站,他向一位主婦模樣的女人打聽:要登上六甲山半山腰有沒有公共汽車可乘。這女人覺得可疑,便反問道: 「你做生意嗎?」 大約因為洪作提著皮箱,這女人把他當成了商販。洪作發覺,自己被誤當作小販並不奇怪。街上有許多學生行走,一望而知,他們都是大城市的學生。唯有洪作的打扮與眾不同。洪作笑了笑,沒有答話。 對方又問道:「賣什麼東西?」 洪作反問道:「你看呢?」 女人說:「大概是肥皂吧。」 然後,她還是熱心地把那一路汽車的牌號告訴了洪作,並告訴他在那一路汽車的終點站下車便可。 洪作乘上她所說的那路公共汽車,買了到終點站的車票。下車的地點,是能俯瞰神戶全景的高地,附近是高級住宅區,散佈著占地面積頗大的房屋。 這裡果然是挨家挨戶推銷肥皂的好地方。也許格外暢銷。 洪作從幽靜的住宅區登上更高處,來到一幢別墅模樣的大型建築後面。從這裡再往上去,似乎沒有人家了。 洪作在松林裡發現了一塊俯瞰街區的小小高地。他放下皮箱,就地坐了下來。神戶城是建造在山坡上的,從山坡到海邊,房屋擠得滿滿的。市區對面的海港沐浴在九月的陽光裡。港灣內停泊著許多玩具般的輪船。洪作過去以為汽船的顏色千篇一律,現在才看到停泊在港灣裡的輪船卻是顏色各異。而且,其形狀也各不相同,可謂千姿百態。洪作將要乘坐的輪船也在其中。但他沒法估計究竟是哪一艘。 洪作口銜香煙,仰面躺下。近午的陽光直射下來,但由於他正好處在樹蔭裡,倒也不覺得怎麼熱。自由自在地躺著,他覺得挺舒適。 睡魔向洪作襲來。昨晚在火車上搖晃了一夜,現在開始感到困惓了。穿越松林的涼風令人安逸,於是他不知不覺進入了夢鄉。 「不能睡!睡著了要壞事的!」 洪作曾暗暗地警告自己,但剛發完警告便睡熟了。有一兩次他睜了睜眼,但總以為是在家鄉的倉房裡睡午覺。 不知是第幾次睜開眼後,他支起上半身。他想:「我究竟睡了多久?」他向下方的港灣望去,不禁嚇了一跳。先前所見的海港如今面目全非了。它本來處於強烈的陽光照耀之下,海潮和眾多的船隻都顯得生氣勃勃,而此刻它象停止了呼吸似的,變得死氣沉沉。 不知何時,天空中出現了雲塊,神戶城一半在陽光照耀下,一半處在陰影中。港灣也一樣,一半為陽光所照,一半被籠罩在陰影裡。 到底幾點鐘了?這種情況下,手錶的確是必要的。早知如此,應該把藤尾的手錶也強行要到手。 洪作提著皮箱返回公共汽車站。然而,根本不見公共汽車開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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