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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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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作說:「今後一定注意!見到木部、金枝家的人,請替我向他們致謝。」他把藤尾的母親給他的便飯放進藤尾的皮箱,說:「這皮箱借給我吧。」剛說完他又連忙改口道:「送給我吧!」 店裡的年青女傭也走過來對洪作說:「就要動身了?」洪作想,他也曾得到這位姑娘不少照料。 洪作向藤尾一家人致謝道別後,便離開了藤尾家。藤尾很少有替別人提皮箱這類舉動,然而臨到分別之際,他表現出了親切和誠懇。 藤尾說:「喂,快點走吧!再磨蹭下去,你又要反悔了。」情況的確如此。 兩人稍稍加快了步子,朝車站走去。 洪作說:「咱們要分手啦!」 「你也有離愁?」 「這你體會不到。你住在沼津呀!」 他們走進車站候車室,便看見了宇田夫婦。 「終於到了惡人伏法之時!」宇田邊說邊走近前來。 洪作向他道謝:「真對不起。謝謝您和夫人來送行。」 「送行算得了什麼!要道謝,還有值得一說的事情吧。」 「承蒙您多方關照!」洪作說。 為了修正洪作的這句話,宇田笑著說:「承蒙您多方關照,我順利出發了!」 宇田夫人問道:「有錢嗎?」 「有。」 「沒花光吧?」 「請放心! 「就這點行李?這皮箱倒是挺漂亮!」 「搶了藤尾的。」 「怪不得!我想你不會有這種東西。」宇田夫人說。 這時,遠山來了。 「真是依依不捨啊!」遠山說,「向你問候呢!」遠山詭秘地說。 「是嗎?」洪作只說了兩個字,但還是沒逃過宇田敏銳的聽覺。 宇田說:「別說不得體的話!」 「哎,老師聽錯了。」遠山忙說。過了一會兒,他瞅准宇田走開的機會,說:「全給她了!衣服、皂……」 「她高興嗎?」 「肥皂有六塊,所以也給了老闆娘三塊。這一來她十分信任我了!」 「你說明了是我送的嗎?」 「當然說了,可人家無論如何不相信。她們都不相信東西是從你這兒拿去的。我向她們要了汽水作為謝禮。」 「哎,這種事情用不著計較。到時候自然會知道的。」接著,遠山再次重複道:「她再三叮囑我,要我向你問「好。」 這時,木部和金枝一起來了。 木部說:「啊,你終於也成了普通人?當心感冒!野狗一進狗棚,都會感冒的。」 宇田說:「有人給你送行,這還是破天荒第一次吧。你心裡怎麼想的?」 洪作說:「哎,不知怎麼回事,總有些心神不寧。大家趕來為我送行,和我依依惜別,我覺得不如沒這回宇田笑道:「誰也不和你惜別! 木部說:「對,你這樣的傢伙,誰會捨不得和你分別?聽說你要流放到臺灣島上,覺得你怪可憐的,因此前來為你送行,你就自以為了不起了!」 藤尾說:「洋洋得意呢,這傢伙!」 遠山說:「聽說這傢伙一走,沼津鎮便要馬上開始消毒。」 「說得好!」金枝對遠山這句話深感興趣,他用朗誦的語調說:「洪作出走,沼津消毒,藥香四逸!」 洪作聽過金枝作的大量詩與歌,他想這是他聽金枝吟詠的最後一首詩。 藤尾說:「題作《友》吧?」 「題為《秋》吧!以《秋》為題最合適。洪作一走,秋天接踵而至,我想,明晚涼颼颼的秋風就會從四處吹來!」這時,與詩沒有緣份的遠山說:「秋天來了還是別的什麼來了,我不知道,反正沼津的街道變得乾淨整潔了。通風良好,傳染病也停止流行了!」 宇田夫人說:「夠厲害的!洪作君,你也說幾句呀!」 「儘管讓他們說吧!要知道,確實有人捨不得和我分別。」洪作剛說完這句話,忽然眼睛一亮,心頭一驚。 因為正在這時,他看見一位酷似玲子的姑娘走進了候車室。他想玲子不至於來給他送行,但從遠處看那姑娘的姿容,無_處不象玲子。 洪作的目光緊緊地追隨著那位姑娘,姑娘微微側過臉向著他,同時輕輕地舉了舉右手。現在可以斷定她是玲子了。 洪作一言不發地離開眾人,朝候車室的出口走去。玲子等候在門外的陰暗處。 洪作說:「大家都來了。遠山、藤尾也在。到那邊去吧。」 玲於說:「中學老師也在吧?」 「在。是宇田老師。」 「那我就不去了。」 「沒關係。不用怕老師。」 「可是我一露面,遠山君會嚇得發抖的。——他老是說,要是老師知道了,他會立刻被學校開除。」 「你不和遠山說話,不就得了?裝作不認識。」 「是嗎?」玲子說,「我想送你上車,不過還是就此告別吧。臺灣離這兒很遠吧?路上多保重!」 然而,洪作心裡很不自在。玲子好不容易趕來為他送行,他卻在這兒和她告別,有失於光明正大,他很不情願。而且,他覺得這無異於將一個孤立無援的少女趕回去,他於心不忍。 他說:「到那邊去吧。請你把我送上月臺!」 玲子說:「那就去吧。」 洪作領先走進候車室,對大家說:「喂,有位女士給我送行來了!」 藤尾說:「是寺院的大娘嗎?」 「不是。」 「是誰呢?我母親是不會來的。」 正說著,玲子走過來了。藤尾把她介紹給宇田:「這是我們大家中學時代的情人。 「呵!多漂亮的姑娘!真是舉世無雙!」宇田說,「她呀,她是千本海濱的麗人! 木部說:「怎麼?老師認識她?」 宇田笑著說:「對,認識!」 玲子顯得拘束不安。宇田夫人仔細打量著玲於的臉,說: 「你來為洪作君送行吧?」 「對。」玲子更難堪了。 木部打趣說:「你會為洪作這種人送行?送洪作只是藉口,其實是找我……」 藤尾說:「別開玩笑!是找我!對不對,阿玲?」 金枝說:「我想,玲子來給洪作送行,豈不是意想不到地認真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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