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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別人的事不用你操心,我閉上眼睛也能考取!對我來說,考試已經成了家常便飯。再說,複習三年了,未必年年都出我不會做的考題吧。明年大概該輪到出我能解答的題目了。」

  火車啟動了。三個送行的人一齊舉起右手,向洪作頻頻招手致意。洪作從窗口探出身子,目光滯留於隨著距離拉遠而變得越來越小的三個身形。

  「太好啦!」

  這是洪作和三個朋友分手後的最初感想。究 竟好在什麼地方,他自己也弄不清楚,但除此之外似乎沒有別的感受了。

  洪作坐了下來,良久沉浸于離別金澤所產生的興奮之中。無憂無慮的日子已經結束。是啊,往後得努力用功,準備參加考試。想到此,他覺得時間緊迫,刻不容緩。

  翌晨,杉戶將動身回家鄉愛知縣的故鄉。明晚,鳶也將出發回家鄉北海道。這樣,只剩下大天井一人留在金澤。

  在洪作的心目中,杉戶是好人,鳶是好人,大天井也是好人。他們都是好人。此外,蓮實好,權藤好,富野也好。

  洪作長久地閉目沉思。金澤的十來天生活,現在看來,如同夢境,——在他腦中浮現:無聲堂的鋪墊,日本海的怒濤,杉戶住宿的公寓的老闆娘。

  火車在平原上奔馳,一片片農田展現在眼前。也許是霧氣所為吧,萬里晴空之中,飄浮著幾縷白色的秋雲。

  北陸的田園景色不斷躍入洪作的眼簾,他暗自下定決心:無論如何要考進四高,讓自己的三年青春時光在色彩諧和的北陸大自然中度過。

  §第八章 夏末

  從金澤歸來的第二天,洪作便出門拜訪藤尾。雖然才離開不久,但在洪作看來,沼津好象變成了一個陌生的地方,他不勝詫異地想道:沼津怎麼會是這樣一個城鎮呢?

  沼津的夏天即將消逝。暑期裡從大城市紛至遝來的男女們,大都相繼離去,目前尚留在鎮上的夥伴們,近幾天中無疑也會走得一個不剩。

  儘管如此,在街上行走時,還是能經常看到來自都市的人們。他們不論男女,無一例外地戴一頂麥秸草帽,上穿敞領襯衫,下著西式短褲,其中也有些人光穿一件游泳衣,只是在外面披一條浴巾,原封不動地保留在千本海濱洗海水浴的裝著,在街上行走。

  洪作在這夏末的沼津鎮穿街走巷,他覺得沼津比金澤顯得輕快明朗。他心中詫異,在同一個日本,城市的風貌怎麼會如此不同呢?這兒不是鳶,杉戶和大天井這些人逛街的地方。

  洪作從禦成橋上俯視狩野河的流水。觀賞過犀河之後,狩野河便顯得非常狹窄了。狩野河有它獨特的優美之處,但河流上既不見淺灘,也不見粼粼波光。不僅狩野河顯得狹窄,連整個沼津城也顯得狹小。與金澤相比,沼津固然顯得輕快明朗,可是缺乏北國城下町給人的莊重肅穆之感。

  洪作剛在藤尾家開的店門口露面,藤尾的姐姐立刻朝裡屋喊道:

  「洪作君回來啦!——回來啦,回來啦!」接著,她又把臉轉向洪作說:「你去金澤以後,杳無音訊,大家在為你擔心呢!你這樣不拘小節怎麼行!」

  洪作說:「幹嗎要擔心呢?」

  「後來聽說金澤的學校給宇田老師回了信,大家才放下心來。可在以前,我們猜想:『他到底怎麼啦?』——要是你早一點寄張明信片來就好啦,無論寄給誰都行!」

  這時,被太陽曬得黑黝黝的藤尾從裡屋走了出來。

  「喲!」藤尾說,「你回來了!平安歸來太好啦!」然後他怪笑起來。

  「聽說為我擔心呢!」

  「我才不擔心!是宇田為你擔心。到宇田那兒去過了嗎?」

  「還沒去。」

  「他不會輕饒你。他現在的情況,就是所謂『怒火中燒』了吧!你不該騙他!

  「我騙了他?」

  藤尾說:「他認為受騙了。喂,怕遭打,就暫時不要接近他!」

  洪作拿出兩盒從金澤帶回的點心,說:

  「這是金澤的土產。」

  他把禮物交給藤尾的姐姐。

  「哎唷!這麼兩大盒!怎麼好意思收下!」

  「請收下。反正是人家給的。」

  「那麼,收下一盒,另一盒請送給宇田先生吧。」

  「也給宇田老師帶了兩盒。」

  「帶了這麼多!給寺院送了嗎?」

  「也給寺院送了兩盒。」

  「大賤賣呢!」

  洪作問藤尾:「木部和金枝在嗎?」

  藤尾說:「想必都在。很久沒見了。」在中學時代,這幾位朋友幾乎每天形影不離,但現在的往來不如從前頻繁了。

  洪作說:「邀請大家同到千本海濱一遊怎麼樣?」

  藤尾連忙說:「好啊,我這就去穿衣!」說完,他一陣風似地跑上樓。

  他姐姐說:「洪作回來了,從明天起就大事不妙!」

  「什麼大事不妙?」

  「你每天都會把他叫出去!」

  「不會的!我就要去臺北啦。」

  「靠不住!你說要去臺北,宇田先生便為你餞了行,家鄉的外公也為你舉辦了送別會。可這麼久了不見你的話兌現!」

  宇田老師為他餞行的事姑且不論,洪作想不通的是夢怎麼連鄉下的送別會,藤尾的姐姐也知道了呢?洪作坦率地說出了這個想法。

  藤尾的姐姐說:「你外公來過啦!我也記不得是哪一天了!——總之,他吃驚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可恥啊,連外公也欺騙!」

  洪作說:「大家都這麼急躁。討厭!」

  他心裡真是這樣想的。宇田也好,外公也好,幹嗎這麼性急呢?去臺北的事已經決定了,只是半個月遲早的問題,而且自己並非有意拖延,只是事情有這麼多,自然成了這樣的結果。開口閉口「送別會」、「送別會」的,可他並沒有請求誰為他舉辦送別會!是人家自作主張硬要為他舉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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