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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權藤從練武場的窗口伸出腦袋,大聲嚷道:「統統進來!」

  休息室裡混亂得象個公共澡堂。二十來個藍鬼紅妖全把衣服脫得精光,換穿柔道服。

  「你也換上吧。」

  杉戶為洪作拿來了一套柔道服。這個練武場裡使用的柔道服褲子式樣奇怪,洪作在昨天見習時已經看到了,但一旦穿到自己身上,總覺得挺彆扭。它與洪作過去穿的寬鬆的褲子不一樣,褲長只齊膝蓋,而且下面還系著帶子。它把大腿緊緊裹住,根據這一點,與其說它是西式褲,不如稱之為朝鮮褲更為合適。雖不知道這種褲子究 竟有什麼長處,但有一點卻毫無疑問,它是專為訓練臥技而設計的。由於脛骨完全裸露,還不曾見慣的洪作總覺得這打扮頗不顧眼。他想,全體柔道隊員之所以象一群藍鬼紅妖,不僅是頭髮蓬亂之故,與脛部裸露也有很大的關係。

  小夥子們一進練武場,便在場內一側坐成一排。看來他們並沒有一定的排列次序,於是洪作也應邀在隊伍的一端坐下了。

  只有權藤一人坐在與劍道場分界處。過了一會兒,他發出號令:敬禮!

  全體隊員應聲朝懸掛在對面牆上寫著「無聲堂」三字的匾額低頭致禮。在他們前面空無一人,因此只可能是向匾額行禮。

  「禮畢,練武場上響起了權藤的聲音。」

  「昨天有個傢伙來找我,說他的一位親戚不幸去世了,想停止訓練,請假回家。親戚也各有不同。如果是伯父伯母,還有考慮的餘地。我經過盤問,總覺得那所謂的親戚很不對頭。我提出以柔道隊的名義拍個唁電去,他說對方收不到。結果是,他決定不回家了,繼續參加訓練。既然結果如此,當初就別提出申請!徒勞無益的事不做為好。這個人,待會兒要和十個人——對練。——訓練開始!」

  權藤一聲令下,鬼妖們一齊邀到對手,站好了架式。洪作坐著沒動。於是,獨個兒遲到的鳶在洪作的對面坐下,垂下腦袋。洪作馬上起立,想拉住鳶的柔道服衣領,鳶拂開他的手,說:「來罷,毛孩子!」

  說著,他瞪眼盯住洪作。他的表情一反常態,面目猙獰。

  洪作想,莫非鳶真的動怒了?若非生氣,幹嗎做出這副凶相!在他臉上,兩隻眼睛閃著藍光。究 竟是不是閃藍光,洪作並無把握,但至少在他看來是如此。

  然而,既然開始交手了,洪作也就顧不得對方是否生氣了。他必須抓住對方的柔道服。洪作再次把手伸了出去。這時,鳶猛地把他的手擋開。一陣劇痛。鳶不是在擋,而是在打擊。

  洪作被激怒了。瞬時間,他抓住了對方。只聽得鳶喊叫道:「你這小子!你發狂!」

  洪作死死抱住鳶的身體不放,只覺得自己和對方的兩個身體在鋪墊上翻滾,自己一會兒在上,一會兒在下。

  與蓮實比較,鳶身體龐大,強勁有力,但是技藝不高。蓮實曾迅雷不及掩耳地使出十字扭臂的招數制勝,鳶卻沒有這麼做。洪作只覺得是在和一個野漢拼搏。

  兩人彼此從對方手中解脫出來,站好架式口鳶依舊做出猙獰的面目,兩眼閃著藍光。

  洪作又向鳶伸出了手,企圖抓住他的衣領。這時,仿佛聽得鳶發出狗發怒時的吠聲,一頭朝洪作懷裡撞來。

  洪作被撞得仰天一交摔倒在地。看來對方的頭撞中了胃,他好一陣子起不了身。他想:「這也算柔道嗎?這是打架!」

  在洪作重新起立之前,鳶呆呆地站著沒動。他得意洋洋地說:「輸了吧?」

  「這算輸?」洪作想道,「好!既然如此,別練柔道了,跟他打一架吧!」在沼津和遠山打架時的那種昂奮,悄悄地在洪作心中復蘇了。

  洪作一隻手按著胃部站起身,刹那間用另一隻手抓住鳶的上衣,在下一瞬間,連自己也還未清醒,就完成了拉手過背摔。

  鳶的身體從小個子洪作的背上滑下地,發出震耳的響聲。

  洪作覺悟過來時,鳶的身體已經橫倒在劍道場的地板上。鳶馬上站起身。隨後,他們真的格鬥起來。兩人的身體扭在一起,在地板上滾動,身體一上一下。

  「喂!你們倆!幹什麼!」

  聽到這喊聲時,權藤那咄咄逼人的目光正從上方盯著他們。

  「我說了停止訓練,沒聽見嗎?」權藤說。

  洪作心想:「誰還聽得清你的話!」他朝柔道場那邊望去,果然已經沒人對練了。藍鬼紅妖們都和訓練前一樣,並排坐在練武場一側。洪作和鳶返回柔道場,在鋪墊上坐下,相對垂頭致意。這時,有誰說道:「讓鳶一個人留在那兒!」

  洪作回到魔鬼們坐著的地方。鳶在練武場中央坐下。於是,一個高個兒藍鬼走到場子中央說:「我和鳶比個勝負。」

  從他那風度看,他大約是三年級隊員吧。不一會兒,兩人站好了架式。

  「噓!」

  洪作聽到一種奇怪的聲音。朝發聲的方向望去,原來是鳶把兩個指頭塞進口裡打呼哨。

  接著,他又吹出一聲怪音,喊道:「來吧!」

  洪作的眼光落在鳶的臉上,只見他的眼睛和剛才一樣閃著藍光。他把手指塞進口裡打呼哨,恐怕是出於決一死戰的氣概,激勵自己向強手挑戰吧。

  那個高個兒藍鬼的身體突然躺倒在鋪墊上,對鳶說:「喂,手松了!兩腋開著。」

  與此同時,鳶的身體在高個兒藍鬼的身體上方轉了一圈,然後,便倒在對邊的鋪墊上。身體的旋轉十分緩慢。下一瞬間,鳶的身體就失去了抵抗能力,被對方死死地壓抑住了。

  「壓抑!」

  權藤宣佈道。鳶掙扎著想起身,扭動身子兩側,但高個兒藍鬼的身體紋絲不動。這是毫無破綻的壓抑。就在這時,高個兒藍鬼喊道:「哎唷!」

  於是,俯視著兩人的權藤警告道:「不許咬人!不許咬人!」

  「哎唷!畜生!」

  高個兒藍鬼又大聲喊叫。

  「叫你別咬!別咬!」

  權藤又發出警告。他接著又說:「好,勝負已決!」

  他宣佈壓抑成功。

  鳶站起身,用袖子檫臉。也許他是在檫汗,但又總不象。洪作想,莫非鳶在哭泣?鳶把兩隻手舉在額前,直朝高個兒藍鬼走去。他眼裡的藍光閃得更亮了。

  洪作想知道此刻和鳶比賽的是什麼樣的選手,於是他問坐在自己身邊的杉戶:「鳶君的對手是誰?」

  杉戶說,「他叫富野。在全國高專柔道界,他是著名的臥技選手。他是三年級學生,已經可以不來參加這種訓練了。——這麼幹受不了啊!」

  杉戶說「受不了」,不是指受不了柔道訓練。他的意思似乎是:富野堅持參加本來可以不參加的夏季訓練,這種態度,對於自己這樣的低年級學生來說,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這一回合也和上回一樣,鳶轉眼間就被摔倒在地,緊接著被對手緊緊壓住。觀者看了覺得他簡直沒有抵抗。

  鳶接連輸了三四個回合以後,富野對他說:「你得再作些正確的訓練!象你這樣的,我能連敗數人,連汗也不出。」

  鳶好象很委屈似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但他還沒有被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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