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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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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當成女兒還不要緊,錯當成母親可就了不得一了!遇到這類事情,即使心存疑問,也不要說出口來,這樣最穩妥。一般而言,當著女人的面問男人,說什麼『她是不是你的妻子』,是既失禮又荒唐的。對這種事情無法判斷是件麻煩事,中學的教育多少得負責任。這樣的問題只有在三河教歷史的學校裡才會發生。」 「少說幾句吧。」夫人責備道。 「這是重大的問題。——拿啤酒來。」 「我喝夠了。」宇田說: 「你喝夠了,我還要喝。」 鍋裡的肉吃光了,洪作說聲「我吃好了」,準備起來告辭。宇田挽留道: 「吃起來儘量,吃完了就走,恐怕不妥當吧。」 洪作說:「可是,我已經失禮了。老師,我有點兒醉意了。」 「是麼?」 「我酒量這麼小,出乎意外。」 「是麼?」 「三河和池上酒量大嗎?」 「別直呼其名!——我嫌惡那夥人,所以說他們的壞話,可你不能因為我說他們不好而隨聲附和。隨聲附和是卑劣的。儘管討厭,老師總歸是老師。」 過了一會兒,宇田又說:「你有很多優點,但也有非常欠缺的地方。你遇事欠考慮。最大的缺點是不懂得要努力。你是否努力過?」 「沒有。」 「別回答得這麼千脆。這可不是值得驕傲的事情。」 「我覺得自己的確不曾努力過。」 「其次,你不懂得約束自己。你是否約束過自己?」 「約束自己?」 嚴於律己這類事情,想來想去,似乎沒有過。 「我想沒有。」 「我想也是。根本沒有。想千什麼就幹什麼,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幹得不錯!連神仙也為你吃驚。」 「……」 「象現在這樣過上幾年失學生活,還是什麼地方也進不了。練柔道也可以,但最重要的是要作好應考準備。」 「是。」 「從這裡回去以後,立刻在書桌邊坐下。努力用功,也不一定能考上大學,但總比不用功強得多。」 「……」 「化學這門功課,如果認真地給你計分,只能給零分。」 「我要報考不測驗化學的學校。」 「存這種壞念頭,你就沒有指望了!」 「夠了吧!」宇田夫人在一旁說。 「不行啊!這樣的年輕人也有父母!」 「好厲害呀!」洪作笑著說。 「你這種人,怎麼說你也沒反應。——不過,還是常來玩吧。——今晚就這樣免了你。好了,可以回去啦。」 聽到這句話,洪作便向夫人道謝,起身告辭了。 §第二章 綠葉 到了五月,洪作的生活算是固定下來了。象往常一樣,沼津的街市又成了洪作的天下。以往,他總是和藤尾、木部、金枝這幾個夥伴一起,大模大樣地在街上走來走去,宛如行走在自己的領地。如今那些夥伴不在了,洪作通常是獨來獨往。雖然是隻身一人,但他的那副神氣仍象在自己領地上巡視的領主,對於沼津鎮,他既無客氣可講,也絲毫不用顧忌。 他在街上碰到中學生,大家都給他敬禮。由於他每天都要在練武場露面,學生們對他懷有特殊的敬意。在一、二年級的學生當中,似乎也有人真正認准了洪作是落第的高年級學生多這可以從他們對洪作敬禮時緊張得連手都舉不穩的神態上看出來。 只要洪作高興,他的遊伴應有盡有。他可以叫五年級學生為自己捧場,要多少人有多少人。不過,就連洪作也對這些人心懷警戒。他本能地覺得對他們要提防一手。他只和遠山保持往來,儘量疏遠那些後來結識的夥伴。 他擔心這樣下去會擾亂自己的生活,而且,儘管他對任何事情都滿不在乎,但多少還得保住作為畢業生的體面。 就象沼津的街道屬洪作一樣,學校也成了洪作的天下。無論校園、校舍、練武場、宿舍、食堂和浴室,如既往,洪作覺得是自己的活動場所。 自然而然地,洪作與中學的老師們之間產生了親近感。以往作為在校生,對教師這種人物總有些畏懼,如今卻不然。剛開始上練武場時,有一種驅使他儘量回避老師的心情,現在這種心情化為烏有了。無論遇到誰,他都很坦然。 在校園裡與老師相遇,許多教員都迎面大聲招呼他。也有教員問他:「學習漸漸吃緊了吧?」 或者說:「複習英語用的什麼參考書?」 對這些老師,洪作回答說:「還沒開始複習,眼下正在鍛煉身體。」 其中有些教員把他當作平等的社會成員,和他寒暄幾句:「正是好時光咧!如今在練武場上心情舒暢了吧。」 或者說:「在臺灣的父母身體好嗎?時常有信來嗎?」 有的教員,洪作在校時厭惡他們,而他站在目前的立場上對他們一點也不反感。對方對於他沒有任何權力了。 洪作對於在沼津的這種失學生活感到頗為愜意。看來,不僅現在舒適,而且會越來越快活。夏季將要來臨,躍身於海水之中的日子越來越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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