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井上靖 > 北方的海 | 上頁 下頁 |
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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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部的歌,就是寫這位老闆娘的。當木部向洪作挑明這一點時,洪作覺得老闆娘身上確實具有藝妓的特徵。老闆娘是個靈秀妖媚的女人,而且她那妖姿媚態也確實與早春季節不無關係。 木部沒有參加任何運動隊,但在選手不夠時,經常被拉去參加比賽。網球也好,棒球也好,劍術也好,凡參加比賽,他都會完成臨時擔當的任務。他動作敏捷,無論做什麼運動,都很靈巧。打架也靈活。遇到從東京作修學旅行來到此地的中學生,他便冷不防上去揍了人家就溜之大吉。 這樣一位少年,卻喜歡吟詩作歌。唯獨在作詩歌的時刻,木部才變得非常嚴肅,顯出一副安寧的表情。從他腦子裡源源產生的詩歌,已經十分成熟。 「喂,藤尾,我代替你作一首詩歌吧!」木部說。 任性的、不以首腦自居便不甘心的藤尾,作歌賦詩卻遜木部一等。 「什麼歌?唱唱看!」 「好,唱啦。」 木部輕輕地唱起來。這支歌以前聽他唱過。他以前總是放開音量唱,但在今天這個場合,他卻低聲輕唱。 無緣無故,竟把人罵。我等少年,最愛喧嘩。 木部的唱法,較之藤尾的,帶有更深沉的哀婉。歌聲中,不時夾雜著大海的波濤聲。 四位少年來到海灘上。海濱為春夜的微光所籠罩,海面卻是黑沉沉的一片。在黯黯的海面上,浪頭泡沫飛濺四散,使人覺得好象有什麼白色的生物存在,望而生畏。 「到底要分別啦。今宵一別,不知哪年哪月才能重見。」木部懇切地說道,「我和金枝一起去東京,可也不能經常在一起了。」 「哎哎,不要講這些不愉快的話!」藤尾說。 「不,事實如此。除了洪作,我們三人念小學時就在一起了。可現在卻要分離。分離也好。金枝不和我交往沒關係,我不和金枝來往也無妨。我放縱,並且覺得放縱就是美,如今鬧出些事情,金枝看了不順眼。金枝嚴於律己,以貧為友,只行自認為清正之事。」 「不是這麼回事!」金枝說。 「別講這種違心的話吧。你的腦子並不糊塗,可是一到關鍵時刻,你就含糊其詞。大概是害噪才這麼說的吧!可這是個壞習慣。不光是和你金枝,我和藤尾也要分手了。」 藤尾說:「別老是鬧著『分手、分手』,象夫妻吵架似的!」 「不,藤尾,我也要和你分手了。你去京都,我上東京,所以我想這正是個好機會,咱倆之間再也沒有約束了。我從小學時代起,因為你的緣故,從來不曾自由,現在擺脫了你的束縛,我會迅速地成長起來。」 「不要信口雌黃!」 「不,這是事實。對你自己來說,恐怕也是如此。你寫詩,我也寫詩;我作歌,你也作歌;你偷家裡的錢,我也跟著學,我戀慕女人,你也癡情。到此為止吧,藤尾,再見了!」 來到海濱後,似乎酒性在木部身上發作了。 「我要和大夥兒分別了。」洪作出人意料地開口了,「要和金枝分別,和藤尾分別,也要和木部分別!」 「哎喲,事情變得嚴重啦!」藤尾發出誇張的嘆惜聲,「大家都彼此厭棄了!」 「哼,就是這麼回事!」木部說,「這就叫做各奔前程。以往親如一體,可是,突然受到某種內部作用的影響,從內部發生崩潰,一瞬間向四方飛散。這樣說不恰當嗎?」 金枝接著說:「木部也好,洪作也好,剛才都已經說了。他們說得挺有氣魄,所以今後可別寫信聯繫什麼的!一定要做到這一點!」 「寫什麼信?要寫信,也只給女人寫。寫情書。」 洪作說:「我也不寫。」 藤尾馬上接口道: 「你當然不會寫,你連給父母的回信也不寫的。不過,給父母的回信還是要寫!作父母親的,得為象你這樣的孩子操多少心啊。」 洪作說:「有這閑功夫,我寧可寫情書。」 藤尾接口道: 「你不是還沒有寫情書的對象嗎?大概你愛上了哪個女人吧?照我想來,你身上總缺少點兒什麼。我們現在正處於青春期。神給了我們一段渴求女性的、叫做青春期的時間。這是可以公開依戀女性而無所顧忌的大好時光。在這一點上,你實在是很反常。」 「別開玩笑!」 「怎麼,不對嗎?真奇怪!」 木部說:「是啊,這件事有些研究的價值。」 他們在被浪潮打濕的沙灘上走著。木部時常走到海浪拍打的邊緣,每當海浪湧向他,他就立刻閃在一旁,以免水濺到腳上。他一邊重複著這動作,一邊向前走去。 「是可以研究一下。」藤尾說,「你雖然已經畢業了,可至今還穿著破爛的中學生制服。路上總會遇到女生吧。象我妹妹她們,就向我打聽:『他沒考上大學吧』到練武場去也無妨,但是,去的時候要象個畢業生的樣子!你這副模樣和中學生有什麼不同?」 「帽子也不戴,鞋也不穿。」 藤尾說:「這不是明擺著的道理嗎?畢業了,卻還戴著中學生的學生帽,豈不是發瘋!」 「無論如何,洪作還是洪作!以往我們大夥在一起多好,可往後,監護人都走光了,真叫人擔心。我們也曾把壞習氣傳給他,可結果是我們代替他的雙親照料了他。不能把他甩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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