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傑克·倫敦 > 扶乩 | 上頁 下頁


  她半是抽噎地屏住了呼吸,然後緊咬雙唇站了起來。他臉色慘白,因自己經歷的思想鬥爭而不停地發抖。他們彼此沒有看對方,而是徑直朝馬走去。她靠在多利的脖子上,而他緊了緊馬的肚帶。然後她把韁繩收攏在手中,等待著。他彎下腰的時候看了看她,從眼神中看出他在懇求她的寬恕;就在那個時刻,她用眼神做出了回應。他用手托起她的腳,好讓她跨上馬背。他們沒有說話,也沒再看彼此一眼,只是掉轉馬頭,踏上了狹窄小路,這條路蜿蜒而下,穿過暗色紅木林裡的羊腸小道,經過開闊的林中空地到達下邊的牧場。這條小路變成了牛車道,牛車道變成了拉木材的路,過後又跟一條運乾草的路交匯一處;他們騎馬而下,穿過坡度舒緩的黃褐色的加利福尼亞山脈,來到了沿著山谷底部綿延的縣裡公路旁的一排護欄處。女孩坐在她的馬上,而男人下了馬,開始挪開護欄。

  「別……等一下!」在他挪動兩個較低護欄之前,她喊道。

  她驅馬向前,幾個大跨步,馬兒就幹淨利落地跳過了護欄。男人雙目閃爍,鼓起掌來。

  「好樣的!好樣的!」女孩喊著,她把身體猛地向前傾,還把她的臉貼在陽光照耀下發出火焰一樣亮光的馬頸上。

  「我們換馬騎吧,」當他引著他的馬穿過護欄又把護欄裝好時,她建議道,「你從沒有好好地欣賞過多利。」

  「不,不。」他抗議道。

  「你認為她太老了,太文靜了。」盧特堅持說道,「她才只有十六歲,和十匹馬比賽她能超過九匹。只有她從不趾高氣昂。她太沉著了,你不會贊許她——不,別否認,先生。我知道。並且我還知道她比你吹噓的沃肖·班恩還要好。來吧!我向你挑戰!而且,你還可以自己騎上她試試。你知道班恩能做什麼,所以你一定要騎著多利親自看看她能做什麼。」

  他們開始交換馬背上的馬鞍,為這次交換高興並盡情地享受它。

  「我很高興出生在加利福尼亞,」盧特說道,同時她催促班恩邁開大步,「騎馬時用偏座鞍無論對馬還是對女人來說都是侮辱。」

  「你看起來就像一位年輕的亞馬遜人。」男人贊許地說著,當女孩揚鞭策馬時,他的眼睛充滿柔情地向女孩望去。

  「你準備好了嗎?」她問道。

  「準備就緒!」

  「到老磨坊去,」她叫著,馬兒大步向前跑,「不到一公里。」

  「到終點嗎?」他詢問道。

  她點點頭,馬兒感受到韁繩勒緊,就有了比賽的勁頭。它們在平坦的路上一路飛奔,身後塵土飛揚。在轉彎的時候他們左右擺著,馬兒和騎馬人的身體都明顯地傾斜,角度很大,幾乎要碰到地面,騎馬人不止一次俯下身子以躲開突出來倒懸著的樹枝。他們騎著馬跑過了木板小橋,馬蹄聲連續而清脆,然後又隆隆地奔過巨大的鐵橋,來到叮噹作響的松垮鐵棒處,這有點不祥預兆。

  他們騎著馬並排走,好讓馬兒為衝刺終點保存體力,然而既要讓它們邁步的時候能用上力,還要保持體力。小路沿著一片白色的橡樹轉了個彎後,在他們面前筆直地向前延伸,有好幾百碼遠,在路的盡頭,他們看見了破敗的磨坊。

  「現在去吧!」女孩喊道。

  她的身體突然往前傾,策馬加速,與此同時她馬上放鬆韁繩,用手摸了摸馬脖子藉以管束馬。她開始和男人拉開了距離。

  「摸摸她的脖子!」她對他大喊道。

  說這話的時候,馬兒還是並排跑著,然後逐漸開始超越了女孩。克裡斯和盧特彼此對視了一會兒,母馬仍然領先,所以克裡斯不得不慢下來。磨坊離他們還有一百碼的距離。

  「我要不要趕一下馬?」盧特大聲喊道。

  男人點點頭,女孩就又狠又快地趕了一下馬,叫馬兒能跑多快就跑多快,但她卻注視著自己的馬在她前面慢慢地穩步前進著。

  「贏了三個馬身子!」女孩很得意,滿臉笑容,同時他們走到了一塊兒,「認輸吧,先生,認輸吧!你沒想過它有老馬的品質。」

  盧特身子斜向一邊,把手往多利濕漉漉的脖子上放了一會兒。

  「班恩在多利旁邊顯得太懶了。」克裡斯承認道,「要是多利正當年的話,它會很好的。」

  盧特同意地點點頭,「這種誇它的方式很有趣——正當年。這描述得很對。但它並不懶。它周身充滿熱情,一點兒也不蠢。它對自己的年齡很清楚。」

  「原來如此,」克裡斯遲疑道,「它的愚蠢和它的青春一起流逝了。它把它的好時光都給了你。」

  「不是的。」盧特回答道,「我從不知道它真的會生氣。我認為它給我惹過的唯一麻煩就是當我訓練它開門的時候。當他們揮舞著手讓它靠後時,它害怕了——或許是動物對陷阱的恐懼吧。但它還是勇敢地克服了這一點。而且它從來沒有凶過。它從生下來到現在從來沒有脫韁過,不撂橛子,不發脾氣——從來沒有過,一次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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