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牙(24)_傑克·倫敦

二四

　　它發現，在這個人口眾多的營地裡，它是一個被貶斥者。利·利領導所有的小狗；它則與它們有別。也許，它們感覺到了它是野種，對它懷有一種家犬對狼的本能的仇視。但無論如何，它們與利·利聯合起來迫害它。一旦成了對頭，以後就有理由永遠作對了。它們全都常常受到它牙齒的襲擊。它感到光榮的是，它給予別人的多，受到的少。單打獨鬥，它可以打敗它們中的許多隻狗；然而，戰鬥一開始，營地所有的小狗都跑來打它，它沒有單對單、一決雌雄的機會。

　　它從打群架中學習到了兩件重要的事：一是在許多狗聯合進攻時如何自衛；一是在單打獨鬥時，如何在最短的時間裡最大限度的傷害對方。它非常清楚的知道，只有在敵對的狗群中站穩腳跟，才可能會有生路，它要變得像貓一樣具有站得穩的本領。即使打狗也需要憑藉體重的衝力，才能將它撞得退後或向後，但是無論向後或靠邊，騰空或滑地，它總是保持兩腿支持住身體，實實在在的腳踏大地。

　　狗打架時，常常會有吠、豎毛、引人注目此類的實戰前的預備動作，然而，白牙學會了免去這些預備的姿勢，它必須迅速，幹完就跑。耽誤時間就等於全部的小狗都來打它。所以，它學會了隱蔽自己的意圖，沖過來就連咬帶撕，使敵人措手不及，從而給對方以迅速而嚴重的傷害。它懂得了出其不意的意義。一條狗，在毫無戒備的時候遭到襲擊，肩膀被割裂成大口子或耳朵被撕成條狀，自己還如置五里霧中，早已被打得半敗了。

　　而且，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的襲擊，極易將狗掀翻。這樣，被掀翻的狗會不可避免的將脖子上柔軟的一面——這個可以攻擊而且致命的地方暴露了出來，白牙知道這個地方。這個知識是直接從代代獵食的狼的先知那裡繼承過來的。因此，白牙是這樣實施攻擊的：先找一隻單獨的小狗；其次出其不意的將它打翻，接著用牙齒咬它柔軟的喉嚨。

　　白牙還只是半大，並沒有長足，所以它的牙齒還不足以使它的「喉嚨襲擊」致狗死命。但是，從許多走在營地裡的小狗的被撕破的脖子來看，白牙的用心沒有白費。

　　一天，它的仇敵之一孤身一隻走在森林邊，它想方設法，一再將它打翻，進攻它的喉嚨，割斷了大血管。狗死了。它被發現了。消息傳到了死狗的主人的耳中，婦女們也記起了許多次丟狗的往事，於是，夜裡起了一陣騷動，許多憤怒的聲音包圍了灰海獺。但他堅決頂住了帳篷的門，拒絕族人要他交出兇手加以懲罰的強烈要求，將犯人關在帳篷中。

　　白牙成了人與狗都恨的動物。它在發育期內，沒享受過片刻的安全。同類們沖它吠，人們咒駡它，投之以石子。每只狗的牙齒、每個人的手，都襲擊它。它永遠緊張，總是留意伺機進攻或預防遭到進攻，注意出乎意料，突然飛來的打擊物，準備冷靜的先發制人，跳上去咬一口，或跳開去叫一聲以示威脅。

　　它的叫聲比營地裡任何小狗大狗都可怕。吠聲本來是為了警告或威嚇，但什麼時候叫，則需要判斷力。白牙知道怎麼做和何時做，它將一切邪惡、惡毒、恐怖的東西混合在吠聲裡，鼻子因為連續的抽搐縮成鋸齒形狀，毛髮如波浪起伏般聳立，舌頭吐出來又縮回去，宛如一條紅色的蛇，耳朵平放，眼中射出仇恨的目光，嘴唇上縮，狼牙暴露，口水流淌，這樣一副模樣，幾乎能令任何攻擊者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當它毫無戒備，受到襲擊時，敵人暫時的遲疑就為它贏得了千鈞一髮的機會去思想和決定行動，而且，對方的停頓常常到最後發展為進攻的完全終止。就這樣，不止在一條大狗面前，這種叫聲使白牙光榮而從容的撤退。

　　它是小狗群中一個被排斥者，它廝殺的方法與出色的能力，迫使小狗們為了傷害它不得不付出代價。狗群不允許它與它們一起跑，然而，奇怪的是，沒有一隻小狗能夠跑到群外，誰也不敢領教它的遊擊與伏擊的戰術。除了利·利，它們不得不聯合起來對付自己造成的仇敵。白牙不答應；一隻小狗單獨走在河邊，就等於自取滅亡，或者等它發出恐怖痛楚的尖叫驚動全營，同時從伏擊的狼仔身邊落荒而逃。

　　即使小狗們完全明白它們非集結在一起不可，白牙的復仇也沒有結束。當它們單獨時，它就攻擊它們；而它們成群時，它們就攻擊它。然而，當它們一起沖過來時，它的敏捷常常使它獲得安全；相反，追逐中跑在前面的狗卻大倒其楣！白牙已經學會了殺回馬槍，突然轉身攻擊跑在前面的狗，在大隊的狗沒趕上來之前，將它徹底撕裂。因為那些狗在追逐中很興奮，極易得意忘形，白牙卻從來不會忘乎所以。它一面跑，一面回頭瞧，隨時準備轉身幹掉那位超越了同伴、過分熱心的追擊者。

　　小狗們常常遊戲，它們將遊戲融入有趣的模仿戰爭的危險中，以追逐白牙作為最重要的遊戲——這種遊戲不但性命攸關，而且無論何時何地，都非常嚴肅。白牙則因為跑得快，所以毫不在乎走到什麼地方。

　　在徒然等待母親回來的日子裡，白牙曾多次引導著小狗們在附近的樹林裡追逐它，群狗每次中圈套後都找不到它。它像它的父母一樣，似乎是一條在林中穿梭的影子，腳步即輕快又無聲。它獨自跑開，根據小狗的叫聲判斷它們的位置。它與荒原的聯繫比它們更為直接，也比它們更瞭解它的秘密與計謀。它最喜歡涉過流水，不留痕跡，然後靜靜的躺在附近的樹林裡，傾聽周圍響起失敗的叫聲。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