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斯蒂芬·金 > 肖申克的救贖 | 上頁 下頁 |
二十八 |
|
他就從麥克納裡越過邊境。德州的麥克納裡。 好了,這就是我的故事。我簡直無法相信,把這個故事寫下來,竟然要花這麼多時間,寫滿這麼多頁。我收到明信片後,開始把整個故事寫下來,一直寫到一九七六年一月十四日才停筆。我用掉三枝鉛筆,還有一整本簿子。我小心藏起稿子,不過也沒有多少人認得出我鬼畫符的筆跡。 一邊寫著,一邊勾起我更多的回憶。撰寫自己的故事,就好像把樹枝插進清澈的河水中,翻攪起河底的泥濘。 我聽到有人說,你寫的又不是自己的故事,你寫的是安迪的故事,你在自己的故事中,只是個小角色。但是你知道,其實並非如此,裡面的字字句句,其實都是我自己的寫照。安迪代表了在我內心深處、他們永遠也封鎖不住的那個部分,當監獄鐵門最後終於為我開啟,我穿著廉價西裝、帶著二十塊錢走出監獄大門時,會感到歡欣鼓舞的那個部分。不管其他部分的我當時是多麼老態龍鍾、狼狽、害怕,那部分的我仍然會歡欣雀躍。但是我想,就那個部分而言,安迪所擁有的比我多很多,而且也比我懂得利用它。 這兒也有不少人像我一樣,他們都記得安迪。我們都高興他走了,但也有點難過。有些鳥兒天生就是關不住的,它們的羽毛太鮮明,歌聲太甜美、也太狂野了,所以你只能放它們走,否則哪天你打開籠子喂它們時,它們也會想辦法揚長而去。你知道把它們關住是不對的,所以你會為它們感到高興,但如此一來,你住的地方仍然會因為它們離去而顯得更加黯淡和空虛。 我很高興把這個故事寫下來,儘管故事似乎沒有結尾,然而故事勾起了往事(就好像樹枝翻攪了河中的泥濘一樣),不禁令我感到有點悲傷和垂垂老矣。多謝你肯耐心聆聽這個故事。還有,安迪,如果你真的到了南方,請在太陽下山以後,替我看看星星、摸摸沙子、在水中嬉戲,感受完全自由的感覺。 我從來沒有想過這個故事還能繼續寫下去,但我現在坐在桌前再補充個三四頁,這次是用新本子寫的。這本子是我從店裡買來的,是我走進波特蘭國會街的一家店裡買來的。 原本以為我在一九七六年一個陰沉的一月天,已經把這個故事寫完了,但現在是一九七七年五月,我正坐在波特蘭一家廉價旅館的房間裡,為這個故事添增新頁。 窗子是敞開的,不時傳來外面車子的喧囂聲,震耳欲聾,也挺嚇人的。我不斷看著窗子,確定上面沒有裝鐵柵欄。我晚上常常睡不好,因為儘管房租很便宜,這個床對我來說仍然太大,也太豪華了。我每天早上六點半便驚醒了,感到茫然和害怕。我常做噩夢,重獲自由的感覺就好像自由落體驟然下降一樣,讓人既害怕又興奮。 我是怎麼了?你還猜不到嗎?他們批准我假釋了。經過三十八年一次次的聽證會和一次次駁回,我的假釋申請終於獲准了。我猜他們放我出來的主要原因是我已經五十八歲了,如此高齡,不太可能再為非作歹了。 我差一點就把你們剛剛讀到的故事燒掉。他們會詳細搜查即將假釋的囚犯,就好像搜查新進犯人一樣仔細。我的「回憶錄」中所包含的爆炸性資料足以讓我再坐六到八年的牢,除此之外,裡面還記載了我猜測的安迪的去處。墨西哥警察將會很樂意和美國警方合作,而我不希望到頭來得犧牲安迪來換取自己的自由——另一方面,我也不想放棄這麼辛苦寫好的故事。 這時候,我記起安迪當初是怎麼把五百美金偷渡進監獄的,於是我把這幾頁故事以同樣方法偷渡出去。為了保險起見,我很小心地重寫了提到齊華坦尼荷的那幾頁。因此即使這篇故事被搜出來,我得回去坐牢,警察也會到秘魯海邊一個叫拉思因楚德的小鎮去搜尋安迪。 假釋委員替我在南波特蘭一家超級市場找了個「倉庫助理」的差事——也就是說,我成為年紀很大的跑腿夥計。你知道,會跑腿打雜的人基本上只有兩種,要不就是年紀很輕,要不就是年紀很大。但不管你屬哪一種,從來沒有客人會正眼瞧你。如果你曾經在史布魯斯超市買過東西,我說不定還曾經幫你把買好的東西從手推車中拿出來,放到車上……但是,你得在一九七七年三、四月間到那裡買東西才碰得到我,因為我只在那裡工作了一個多月。 起初,我根本不認為自己能適應外面的世界。我把監獄描繪成外面社會的縮影,但完全沒料到外面的世界變化竟然如此之大,人們走路和講話的速度都變快了,連說話都更大聲。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