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斯蒂芬·金 > 肖申克的救贖 | 上頁 下頁
二十一


  「你低估了自己,」他說,「你是個懂得自我教育的人,一個相當了不起的人,我覺得。」

  「我連高中文憑都沒有。」

  「我知道,」他說,「但是一紙文憑不見得就可以造就一個人,正如同牢獄生涯也不見得會打垮每一個人。」

  「到了外面,我會應付不來的,安迪,我很清楚。」

  他站起來。「你考慮考慮。」他說。就在這時,哨聲響起,他走開了,仿佛剛才不過是個自由人在向另一個自由人提供工作機會,在那一刻,我也有種自由的感覺。只有他有辦法做到這點,讓我暫時忘記我們都是被判無期徒刑的終身犯,命運完全操在嚴苛的假釋委員會和整天唱聖詩的典獄長手中,而典獄長一點都不想放安迪出獄,畢竟安迪是條懂得報稅的小狗,養在身邊多麼有用啊!

  但晚上回到囚房時,我又感到自己像個犯人了,這整個主意似乎荒誕不經,去想像那一片碧海藍天和白色沙灘,不僅愚蠢,而且殘酷,這念頭好像魚鉤一樣拖住我的腦子。我就是無法像安迪那樣,披上自由的隱形外衣。那晚我睡著後,夢見牧草地中央有一大塊光滑的黑玻璃石頭,石頭的樣子好像鐵匠的鐵砧,我正在搖晃石頭,想拿出埋在下面的鑰匙,但石頭太大了,怎麼也動不了。

  而在身後,我可以聽到警犬的吠聲越來越近。

  接下來就該談談越獄了。

  在這個快樂的小家庭中,不時有人嘗試越獄。但是在肖申克,如果你夠聰明的話,就不要翻牆越獄。監獄的探照燈整晚都四處掃射,好像長長的白手指般,來回照著監獄四周,其中三面是田野,一面是發出惡臭的沼澤地。隔三差五,就會有囚犯企圖翻牆越獄,而探照燈總是把他們逮個正著;否則當他們跑到公路上,豎起大拇指希望能搭便車時,也會被發現。如果鄉下農夫看到他們走在田野間,也會打電話通報監獄。想翻牆越獄的囚犯是蠢蛋。在這種鄉下地方,一個人穿著囚衣形跡鬼祟,就好像婚禮蛋糕上的蟑螂一樣醒目。

  這麼多年來,最高明的越獄往往是即興之作。有的人是躺在一堆床單裡混出去的。我剛進來時聽過很多這樣的案例,不過獄方逐漸不再讓囚犯有機可乘。

  諾頓的「外役監」計劃也製造了一些逃亡的機會。在大多數情況下,越獄的行動都是臨時起意,例如,趁警衛正在卡車旁喝水或幾個警衛熱烈討論球賽戰況時,把挖藍莓的工具一扔,就往樹叢裡跑去。

  一九六九年,外役監計劃的內容是去沙巴塔斯挖馬鈴薯,那天是十一月三日,工作幾乎快做完了。有個名叫亨利·浦格的警衛(他現在已不是我們這個快樂家庭的一員了)坐在馬鈴薯貨車的後擋泥板上吃午餐,把卡賓槍放在膝上,這時候,一頭漂亮的雄鹿(他們是這樣告訴我的,但有時這些事情會加油添醋)從霧中緩緩走出來,浦格追過去,想像著戰利品擺在家裡康樂室的樣子,結果他看守的三個囚犯乘機溜走,其中有兩個人在另一個鎮的彈子房被逮著,另外一個始終沒找到。

  我想最有名的越獄犯是錫德·尼都。他在一九五八年越獄,我猜以後很難有人超越他。由於星期六監獄將舉行球賽,因此錫德當時正在球場劃界線。三點鐘一到,哨聲響起,代表警衛要換班了。運動場再過去一點就是停車場,和電動大門恰好位於監獄的兩端。三點鐘一到,大門開了,來換班的警衛和下班的警衛混在一起,互相拍肩膀,打招呼,比較保齡球賽的戰績,開開玩笑。

  而錫德推著他的劃線機,不動聲色地從大門走出去,三英寸寬的白線一路從棒球場的本壘板一直畫到公路旁的水溝邊,他們後來發現劃線機翻倒在那裡。別問我他是怎麼出去的,他有六英尺二英寸高,穿著囚衣,推著劃線機走過去時,還會揚起陣陣白灰,竟然就堂而皇之地從大門走出去了。只能說,大概因為正逢星期五下午,要下班的警衛因為即將下班太過興奮,而來換班的警衛又因為要來換班而太過沮喪,前者得意地把頭抬得高高的,後者則垂頭喪氣,視線始終沒離開過鞋尖……錫德就這麼趁隙逃跑了。

  就我所知,錫德到現在還逍遙法外。多年來,安迪和我還常常拿錫德的逃亡過程來當笑話講。後來當我們聽說了古柏一九七一年十一月,一個自稱古柏的人登上了從波特蘭到西雅圖的客機,威脅要炸掉飛機,向航空公司勒贖二十萬美元。他在西雅圖機場拿到贖金,於飛機再度起飛後,從高空跳傘逃脫,從此不見蹤影,成為美國歷史上一大謎團。劫機勒贖的事,也就是劫機犯從飛機後艙門跳傘逃走的故事,安迪堅持那個叫古柏的劫機犯真名一定叫錫德·尼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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