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斯蒂芬·金 > 肖申克的救贖 | 上頁 下頁
十九


  「你要這個嗎?」他問道,遞給我一塊磨亮的「千年三明治」。

  「當然好,」我說,「真美,多謝。」

  他聳聳肩,改變話題,「明年是你的大日子了。」

  我點點頭,明年是我入獄三十周年紀念日,我一生中百分之六十的光陰都在肖申克州立監獄中度過。

  「你想你出得去嗎?」

  「當然,到時我應該鬍子已經花白,嘴裡只剩三顆搖搖欲墜的牙齒了。」

  他微微一笑,把臉又轉向陽光,閉上眼,「感覺真舒服。」

  「我想只要你知道該死的冬天馬上來到,一定會有這種感覺。」

  他點點頭。我們都沉默下來。

  「等我出去後,」安迪最後說,「我一定要去一個一年到頭都有陽光的地方。」他說話那種泰然自若的神情,仿佛他還有一個月便要出去似的。「你知道我會上哪兒嗎,雷德?」

  「不知道。」

  「齊華坦尼荷,」他說,輕輕吐出這幾個字,像是唱歌似的,「在墨西哥,距墨西哥三十七號公路和僕拉雅阿蘇約二十英里,距太平洋邊的阿卡波哥約一百英里的小鎮,你知道墨西哥人怎麼形容太平洋嗎?」

  我說我不知道。

  「他們說太平洋是沒有記憶的,所以我要到那兒去度我的餘生。雷德,在一個沒有記憶、溫暖的地方。」

  他一面說,一面撿起一把小石頭,然後再一個個扔出去,看著石頭滾過棒球場的內野地帶。不久以後,這裡就會覆上一英尺白雪。

  「齊華坦尼荷。我要在那裡經營一家小旅館。在海灘上蓋六間小屋,另外六間靠近公路。我會找個人駕船帶客人出海釣魚,釣到最大一條馬林魚的人還可以獲得獎盃,我會把他的照片放在大廳中,這不會是給全家老少住的那種旅館,而是專給來度蜜月的人住的……。」

  「你打哪來的錢去買這麼一個像仙境的地方?」我問道,「你的股票嗎?」

  他看著我微笑道,「差不多耶,」他說,「雷德,你有時真令我吃驚。」

  「你在說什麼呀?」

  「陷入困境時,人的反應其實只有兩種,」安迪說,他圈起手,劃了一根火柴,點燃香煙。「假設有間屋子裡滿是稀有的名畫古董,雷德?再假設屋主聽說有颶風要來?他可能會有兩種反應:第一種人總是懷抱最樂觀的期望,認為颶風或許會轉向,老天爺不會讓該死的颶風摧毀了倫勃朗、德加的名畫;萬一颶風真的來了,反正這些東西也都保過險了。另一種人認定颶風一定會來,他的屋子絕對會遭殃。如果氣象局說颶風轉向了,這個傢伙仍然假定颶風會回過頭來摧毀他的房子。因此他做了最壞的打算,因為他知道只要為最壞的結果預先做好準備,那麼抱著樂觀的期望就沒關係。」

  我也點燃了根煙。「你是說你已經為未來做好準備了嗎?」

  「是的,我是預備颶風會來的那種人,我知道後果會有多糟,當時我沒有多少時間,但在有限的時間裡,我採取了行動。我有個朋友——差不多是惟一支持我的人——他在波特蘭一家投資公司做事,六年前過世了。」

  「我為你感到難過。」

  「嗯,」安迪說,把煙蒂丟掉,「琳達和我有大約一萬四千元的積蓄,數目不大,但那時我們都還年輕,大好前程擺在我們面前。」他做了個鬼臉,然後大笑,「起風時,我開始把倫勃朗的名畫移到沒有颶風的地方。所以我賣掉股票,像一般好公民一樣乖乖付稅,絲毫不敢有所隱瞞或抄捷徑。」

  「他們沒有凍結你的財產嗎?」

  「我是被控謀殺,雷德,我不是死掉!感謝上蒼,他們不能隨意凍結無辜者的財產,而且當時他們也還沒有以謀殺的罪名指控我。我的朋友吉米和我當時還有一點時間,我的損失還不小,匆匆忙忙地賣掉了所有的股票什麼的。不過當時我需要擔心的問題,比在股市小小失血要嚴重多了。」

  「是呀,我猜也是。」

  「我來到肖申克時,這筆錢很安全,現在也仍然很安全。雷德,在外面的世界裡有一個人,從來沒有人親眼見過他,但是他有一張社會保險卡和緬因州的駕照,還有出生證明。他叫彼得·斯蒂芬,這個匿名還不錯吧?」

  「這個人是誰?」我問。我想我知道他要說什麼,但我覺得難以置信。

  「我。」

  「你要跟我說在這些人對付你的時候,你還有時間弄一個假身份?」我說,「還是在你受審的時候,一切已經都弄妥了——」

  「我不會這樣跟你說,是我的朋友吉米幫我弄的,他是在我上訴被駁回以後開始辦的,直到一九五〇年春天,他都還保管著這些身份證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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