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斯蒂芬·金 > 肖申克的救贖 | 上頁 下頁


  「我明白你在說什麼,但是我想你沒聽懂我的話。只要你把任何東西塞進我的嘴巴裡,我就會把它咬斷。你可以把刀子插進我的腦袋裡,不過你應該明白,當一個人腦部突然受到嚴重創傷時,他會同時撒尿拉屎……和大力咬下去。」

  安迪抬頭看著博格斯,臉上帶著慣有的微笑,厄尼描述,仿佛他們三個人只是在和他討論股票和債券,仿佛他還像在銀行上班一樣,身上穿著三件頭西裝,而不是跪在洗衣房的髒地板上,褲子褪到腳踝處,大腿間流下一滴滴鮮血。

  「事實上,」他還繼續說,「我只知道,這種用力咬下去的反射動作有時候太激烈了,事後你得用鐵鍬或鑽子才有辦法把他的下巴撬開。」

  結果,一九四八年二月的那個晚上,博格斯沒敢放任何東西到安迪嘴巴裡,盧斯特也沒有,就我所知,以後也沒有任何人敢這麼做。他們三個人結結實實把安迪打了一頓,差那麼一點點就把他打死;而四個人都關了一陣子禁閉。安迪和盧斯特還先被送到監獄的醫務室療傷。

  這些傢伙找過他幾次麻煩?我不知道。我想盧斯特很早便對他失去興趣了,足足有一個月的時間都得用夾板固定鼻樑,會讓一個人倒足胃口。那年夏天,博格斯也停止找他麻煩了。

  那是一件怪事。六月初的一個早上,博格斯沒出來吃早飯,他們發現他被打得半死,奄奄一息地躺在牢房中。他沒說是誰幹的,或是怎麼發生的,但是幹我這一行,我很清楚你幾乎可以買通監獄警衛去做任何事情,只要不是要他們為囚犯帶槍進來就好。那時他們的薪水不高,就是現在也不高,而且當時沒有電動門鎖,沒有閉路電視或中央系統可以監控整個監獄。在一九四八年,每個囚區都有單獨的門禁和警衛,賄賂警衛讓兩、三個人混進來很容易,是啊,甚至進到博格斯的牢房中,都有可能。

  當然這樣做需要花掉不少錢,不是依照外面的水準,不,監獄裡屬￿小規模經濟,你進來一段時間就會發現,手上有張一塊錢鈔票,就跟外面的二十元一樣管用。我猜如果博格斯是這樣被暗算的,那麼某人可花了不少錢,可能給警衛十五塊錢,幾個打手則一人兩、三塊錢。

  我並不是說這件事一定是安迪幹的,不過我知道他帶了五百元進來。他進來前在銀行工作,對於金錢能夠發揮的力量,他比我們任何人都更清楚。

  我只知道:自從這次挨打以後——博格斯斷了三根肋骨、眼睛出血、背部拉傷加上股骨脫臼,他不再找安迪的麻煩了,事實上,他再也不找任何人麻煩了。他就好像夏天刮大風一樣,雖然狂吹著,卻都是虛張聲勢。你可以說,他變成一個「軟弱」的姊妹。

  博格斯的故事就此結束,原本他很可能殺了安迪,如果安迪沒有採取任何行動來防備的話。但這並不意味著其他姊妹也不再找他麻煩,偶爾他們還是會趁他不備,乘虛而入,但次數不多。畢竟胡狼還是比較喜歡容易上手的獵物,而在肖申克,比安迪容易上手的獵物多的是。

  不過,我記得安迪每次都奮力抵抗。我猜,他知道只要有一次讓他們容易上手,以後便永無寧日。因此安迪臉上偶爾會掛彩,在博格斯被打約六或八個月後,他還斷了兩根指頭。對了,在一九四九年末,他還曾經因為臉頰骨斷裂而到醫務室就診,看來有人用布將鐵管子包起來,用力往他臉上揮打。他總是反擊,因此經常被單獨監禁。我想關禁閉對他而言並不苦,不像其他人那麼受不了,他一點也不害怕獨處。

  他勉強適應著和姊妹們周旋——但到了一九五〇年,這種事幾乎完全停止了。等一下我會詳細講述這部分。

  一九四八年秋天,有一天早上,安迪在運動場上跟我見面,問我能不能替他弄到一打磨石布。

  「那是什麼鬼玩意?」我問道。

  他告訴我那是石頭迷的術語,是跟擦碗布差不多大小的布,用來磨亮石頭。磨石布厚厚的,一面粗糙,一面光滑,光滑的一面像砂紙,粗糙的一面則像工業用的鋼絲絨(安迪的牢房裡也有一盒鋼絲絨,卻不是我幫他弄到的,我猜他是從洗衣房裡偷來的)。

  我跟他說這宗生意沒問題,替他從同一家岩石和玉石店弄到了他要的東西。這次我只抽百分之十的服務費,沒多要他一分,因為我認為這種長七英寸、寬七英寸的正方形布墊沒啥危險。磨石布,真是的。

  五個月後,安迪問我能否替他把麗塔·海華絲給弄來。我們這次是借著禮堂放映電影的時候談生意。現在我們一周可以看一兩次電影,以前一個月才看一次,通常放映的電影都含有濃厚的道德啟示,那次放映的電影《失去的週末》也不例外,警告我們喝酒是很危險的。這樣的道德教訓倒是令身陷囹圄的我們感到有點安慰。

  安迪想辦法坐到我旁邊來,電影放到一半時,他挨近我,問我是否能給他弄到麗塔·海華絲。說實話,我真想笑。他一向表現得很冷靜,而且一板一眼,但那天晚上他坐立不安,十分難為情,好像在跟我要保險套似的。他好像充足了電,隨時要爆發一樣。

  「可以呀,」我說,「別緊張,冷靜點,你要大張的還是小張的?」當時麗塔是我最喜歡的電影明星(幾年前則是貝蒂·葛蘭寶),當時麗塔·海華絲的海報有兩種尺寸。花一塊錢的話,可以弄個小張的,二塊五毛錢則可以弄到大張的,四英尺高,女人味十足。

  「大張的,」他說,沒看我。那晚他真是害臊得厲害,臉紅得像個想偷拿哥哥身份證去看香豔秀的孩子,「你有辦法弄到嗎?」

  「當然可以,別緊張。」這時大家看到電影精彩處,開始拍手尖叫起來。

  「多久可以弄到?」

  「一個星期,也許可以更快點。」

  「好吧,」他的聲音透著失望,好像希望我馬上就能從口袋裡掏一張出來給他,「多少錢?」

  這次我照批發價算給他。這點折扣,我還給得起;他一直是個好顧客,而且也是個乖寶寶——當博格斯、盧斯特和其他人一直找他麻煩時,我常常懷疑,他哪天會不會拿起他的石錘,敲破某個人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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