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迪恩·孔茨 > 唯一生還者 | 上頁 下頁
一一


  他警覺到如果在此時停留太久,被撞昏的布立克醒來,或其他兩人之一回到車上,豈不被他們活逮。喬環顧貨車內部,看是否能找到是哪個特勤單位介入此次行動,但一無所獲。在布立克先前工作的電腦臺上,放置有兩本刊物。

  一本是有關網路的期刊,主要的一篇文章是有關比爾。

  蓋茲的「虛擬幻境」。另一本雜誌是報導一位前特戰部隊的軍官,他希望由軍職轉換為受雇於人的職業殺手。這本雜誌被翻至一頁描述皮帶環扣刀的文章,這種刀鋒利的可以剖膛斷骨。顯然布立克在工作之餘,就是閱讀這一類東西。布立克先生可真是一個帶刀的電子玩家。

  當喬鑽出車廂時,布立克正好發出一陣呻吟,但仍未清醒。他兩腿抽搐地抖動,像狗夢到在追逐兔子一樣蹬蹭著,那雙紅膠鞋蹬掉了一塊草皮。

  兩個穿夏威夷衫的男人,都沒從山坡另一端的灌木叢裡折返。喬也沒再聽到槍聲,也許是被地形所遮沒了。他急忙回到自己的車,車門把手在陽光下閃閃發亮。他~碰到把手,被燙得叫了出來。車內熱得快燒起來了,他趕緊搖下車窗。當喬啟動喜美車時,從後視鏡裡,看到一輛平臺貨車,正從墓園東邊緩緩駛近。也許是整理草皮的車子,不是來查明槍聲的原因就是來作例行的維護工作。

  喬本來可以沿著路駛到墓園西邊的盡頭處,再繞一大圈回到東邊的出口。但他急著離開,所以想從來時的路直接掉頭回去。一種處於生死存亡關頭的感覺湧上心頭,必然分秒必爭,他幾乎可以聽到像是定時炸彈的滴略聲。

  喬啟動車子,想一次回轉過來,但辦不到。他將排檔杆排入倒檔,猛踩油門。輪胎在灼熱的路面摩擦,他鬆開油門,煞住車,再排入前進檔。

  滴略!滴略!滴喀!

  直覺總是對的,正當地加速朝接近中的平臺貨車駛去時,駕駛座後方窗戶的玻璃突然爆烈開來。玻璃碎片四處迸射。他沒聽到槍聲,所以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喬朝左邊望去,看到那個穿花紅夏威夷衫的男人,以射擊的姿態站在山坡下。那傢伙蒼白的像具活僵屍,卻又穿得像去參加舞會似的。

  有人用含糊粗糙的聲音大聲叫嚷咒駡著,布立克正匍匐著爬離貨車,他像一頭鬥敗的公牛一樣,嘴角流著血沫,搖頭晃腦地爬著。

  接著又是一聲槍響,子彈砰然擊中車身。喬駕著車往前沖,他以飛快的速度經過平臺貨車,嚇得對方急忙避開以免撞上。

  他經過一處正在進行葬禮的地方,穿黑衣的弔喪者,像是一群從開啟的墳墓裡飄蕩的遊魂。行經另一葬禮處,排排坐的喪家似乎準備與他們逝去的親人長相左右。經過一座造型獨特的白色教堂,他不顧一切的往前沖,預料對方會毫不放鬆地追捕他,但卻什麼也沒發生。喬也猜想會被蜂擁而至的警車擋住去路,可是一直到他駛出墓園的大門,什麼鬼影都沒見到。

  他由凡吐拉高速公路駛進聖弗蘭多谷地的別墅區。在等紅燈時,喬仍緊張得發抖。他看見十二輛古董車的遊行隊伍,由車迷俱樂部的會員駕駛著,正通過十字路口。看到這支遊行隊伍,他胸中有種奇異的感覺,像是長久以來積壓的情緒得到鬆弛,得以抒發,那是種悲喜交集的感覺。

  過了一條街,經過一座公園時,他看到一個年輕的家庭,在這大熱天帶著三個孩子和一條金黃色的獵犬在玩飛盤。喬心裡一陣狂跳,減低車速,幾乎是停在路邊觀看。

  在街道的轉角處兩個可愛的金髮女學生正準備過馬路,一看就知道她們是孿生姐妹。兩人身著白色的罩衫短褲。為這酷熱的暑天,平添了幾分涼意。夢幻似的女孩,在這烏煙瘴氣的水泥森林裡,清新脫俗的像兩位大使。

  這年頭變了,雖不明顯,但毫無疑問他,是變了。

  不,不是這年頭,也不是這城市,而是喬自己變了。他總覺得自己變了的想法在胸中翻攪,猶如海潮般沛然莫能禦之。他深陷在痛苦與絕望的深淵,每天早上,都是在憂鬱之中開始。雖然他曾渴望著死亡,但此刻卻極想活下去,他需要活下去。

  憤怒是改變喬的主要原因,他的悲憤不在於他所失去的,而全是為了蜜雪兒她們。他恨蜜雪兒無法和他共同觀看古董車的遊行,他也為克莉絲與妮娜無法和自己的狗玩飛盤;不能長大變得亭亭玉立而氣惱。更為她們無法享受人生的成就及婚姻的樂趣而憤恨不平。悲憤改變了喬,深深地啃噬著他,使他從長久以來的自憐自艾中覺醒。

  「你還好嗎?」那個拍攝墳地照片的女人是這樣問他的。

  「我還沒準備與你長談。」她說。

  「時間到了我會很快再回來。」她承諾過。似乎她將啟示某種真理或事實。

  那兩個穿夏威夷衫的男人,那個操作電腦的惡棍,穿比基尼泳裝的紅發及褐發女子,監視喬的整組人馬,明顯地都在等待那女人與他接觸。裝了一車衛星追蹤系統的裝備,定向麥克風,電腦,高解析度照像機,朝他冷血開槍的槍手。

  這一切都是因為……

  為什麼?

  因為他們認為那個在墓園的女人,告訴了他一些他不該知道的事?因為僅僅知道她的存在,就會危害到他們?因為他們認為他從那輛貨車出來時,一定知悉了他們的身份和企圖?

  當然喬對他們一無所知,包括他們是何方神聖,對那女人意欲為何。但他獲得了一個結論:關於他太太及女兒的死因,不是錯誤的就是不完整的。國家航空第三五三號班機事件,另有內幕。

  這甚至不需具備記者的,就可以洞察這件事。當他在墓地見到那女人的一瞬間,他就知道了。看她拍攝墓碑的照片,注視她懾人心魂的眼神,聽她充滿同情的輕柔聲音,以及那句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神秘話語——「我還沒準備與你長談」——憑著普通常識,他就知道,事情不如想像那般單純。

  他駛過寧靜的波班機場時,一股憤恨不平的情緒在心中沸騰。這個世界有太多可惡的謬誤,欺騙、詭計、謊言、陰謀。他對造物者的漫無原則感到憤怒,也為此想法自我無人交戰過。他是正確的,對著造物者發怒是白費力氣的,就像對著遙遠的星光投擲石塊一樣的徒勞無功。

  但對那些刻意隱瞞、扭曲班機墜毀事實的人們,他的憤恨,就有宣洩的對象了。

  蜜雪兒、克莉絲和妮娜是再也喚不回來了,喬的生命不再完整,受創的心也無法癒合,因為真相並不能給予他什麼本來的希望,他的一生是完了,沒什麼事能改變得了。但他有權知道蜜雪兒、克莉絲和妮娜是怎麼死的,他對她們有一種神聖的義務必須去瞭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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