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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二


  「好吧,」他說。「謝謝你。」

  鮑妮塔露出職業性的微笑,但史密斯先生已經走開了。他臉色蒼白,鮑妮塔覺得他像是處在巨痛中。

  她確信他說了「煙火」。

  艾爾頓·卡裡是菲尼克斯至鹽湖火車上的乘務員。1月3日上午十點,高個男人來了,艾爾頓扶他上了火車,一直送進車廂,因為他跛得很厲害。他一隻手拎著一個非常舊的大旅行包,邊角磨得很破了,另一隻手拎著一個嶄新的牛皮公文箱,他很吃力地拎著公文箱。

  「我能幫你拎那個吧,先生?」艾爾頓問,指的是公文箱,但乘客卻把旅行包遞給他,附帶著還有他的車票。

  「不,開車後我會收票的,先生。」

  「好吧,謝謝你。」

  一個非常文雅的人,艾爾頓·卡裡後來告訴問他的聯邦調查局特工。另外,他小費給得很多。

  第24章

  1979年月6日,紐約陰雲密布,快要下雪了。喬治·克萊蒙特的出租車停在比爾特摩旅館門前,正好是中心車站對面。

  門開了,一個灰頭髮的人鑽了進來,他移動時很小心,有點兒費勁。他把一個旅行包和一個公文箱放在身邊的座位上,關上門,頭靠著座位閉了一下眼睛,好像他非常疲倦。

  「去哪裡,我的朋友?」喬治問。

  他的乘客看著一小塊紙。「港務局售票處。」他說。

  喬治開動了車。「你臉色不太好,我的朋友。我的小舅子膽結石發作時臉色就是這樣的。你有膽結石嗎?」

  「沒有。」

  「我小舅子說膽結石比什麼病都疼,也許除了腎結石。你知道我對他說什麼?我說他瞎扯。安迪,我說,你是個很了不起的人,我喜歡你,但你是瞎扯。你得過癌症嗎,安迪?我說。我問他得沒得過癌症。我的意思是,誰都知道癌症最疼。」喬治認真打量著他的後視鏡。「我真心真意地問你,我的朋友……你沒事兒吧?因為說實話,你看上去像剛活過來的死人。」

  乘客回答,「我很好。我……我在想另一次乘出租車的事。幾年前。」

  「噢,好吧。」喬治善解人意他說,好像他知道那人在說什麼一樣。嗯,紐約怪人太多了,這一點無法否認。在這麼想了一下後,他繼續談他的小舅子。

  「媽咪,那個人病了嗎?」

  「噓。」

  「好吧,但他是病了嗎?」

  「丹尼,別說話。」

  她沖坐在灰狗長途汽車過道另一邊的男人抱歉地一笑,但那人似乎沒有聽到。可憐的傢伙的確像病了。丹尼只有四歲,但他的判斷是對的。那人茫然地看著外面正在下的雪,這雪是他們進入康涅狄格州後下起來的。他太蒼白了,太瘦削了、他的脖子上有一條可怕的傷痕,從衣領那裡一直延伸到他的下巴。就好像在不遠的過去有人試圖切掉他的腦袋,而且差點兒成功了。

  灰狗正開往新罕布什爾州的朴茨茅斯,如果雪妨礙不大的話,他們今晚九點三十就會到那裡。朱裡·布朗和她兒子去看她婆婆,老傢伙像往常一樣,會把丹尼寵壞的——丹尼已經夠壞的了。」

  「我要去看看他。」

  「不行,丹尼。」

  「我要看看他是不是病了。」

  「不行!」

  「但是,如果他現在正在死去,那又怎麼辦,媽?」丹尼的眼睛閃閃發亮起來,這種可能性讓他著迷。「他可能現在就在死去!」

  「丹尼,住口!」

  「喂,先生!」丹尼喊道。「你正在死去嗎?」

  「丹尼,閉上你的嘴!」朱裡咬牙切齒地說,兩頰由於難為情而通紅。

  這時丹尼哭起來,不是真的哭,而是一種討厭的哼哼,這總使她想要使勁擰他的胳膊,直到他真的哭起來。在暴風雪中乘著長途汽車,又是晚上,兒子在身邊哼哼亂哭。每當這種時候,她真希望她母親在她達到結婚年齡前給她做了節育手術。

  就在這時,過道對面的那人轉過頭,沖她微微一笑——一種疲倦。痛苦的微笑,但非常甜蜜。她看到他的眼睛充血充得很厲害,好像他在哭泣。她想要衝他笑笑,但她的嘴唇很僵硬。那個紅紅的左眼——還有脖子上的傷痕——使他的那半邊臉顯得邪惡而令人不快。

  她希望過道對面的那個人不是去朴茨茅斯的,但事實上他是去那裡的。在車站候車大廳,當丹尼的祖母抱起咯咯笑著的孩子時,她看到了他。她看到他一跛一跛地向候車大廳門口走去,一隻手拎著一個舊旅行包,另一隻手拎著一個新公文箱。她突然感到背上一陣發涼。他不是一跛一跛,而幾乎是頭向前地瞞珊而行。但那樣子有一種堅毅的味道,她後來告訴新罕布什爾州警察。好像他完全知道他要去哪裡,什麼也阻攔不住他。

  然後他走進黑暗,她看不見他了。

  ※※※

  新罕布什爾州的提摩斯達爾,是杜爾海姆西邊的一個小鎮,剛好在第三議員選舉區內。柴沃斯最小的一家工廠就聳立在提摩斯達爾河邊,像個沾滿煤灰的磚頭怪物,這家工廠給小鎮帶來活力。據說這個鎮是新罕布爾州最早有電路燈的鎮。

  一月初的一個晚上,一個頭髮灰白的年輕人一跛一跛地走進提摩斯達爾酒店,這是鎮上惟一的啤酒店、店主狄克,奧唐奈爾正在櫃檯。酒店幾乎是空的,因為現在是一星期的中間一天,而且快要下另一場雪了。地上積雪已經有兩三英寸了,還有更多的雪要下。

  跛子跺跺腳,走到吧台,要了一杯酒。奧唐奈爾給他端過來。他喝了兩杯,喝得非常慢,一邊看著酒吧那邊的電視。奧唐奈爾記得以前從沒見過這傢伙。

  「再要一杯嗎?」奧唐奈爾問,給角落的兩個老女人送完酒回來。

  「再喝一杯也沒關係,」那人說。他指指電視上方。「我猜你見過他。」

  那是一個嵌在鏡框裡的放大的政治漫畫。畫的是格萊克,斯蒂爾森頭上歪戴著一頂安全帽,正把一個穿西裝的傢伙從國會大廈的臺階上扔下去。穿西裝的人是路易斯·奎因,那個十四個月前被抓住拿回扣的眾議員。漫畫的題目是:「讓遊手好閒者滾蛋」。在畫面的一角,潦草地寫著一行字:「贈給狄克,奧唐奈爾,他的酒店是第三選區最好的!吸引他們來,狄克——格萊克。斯蒂爾森。」

  「當然見過,」奧唐奈爾說。「上次他競選,在這裡做了一次演講。到處張貼佈告,說星期六下午兩點到酒店喝一杯,由格萊克付款。那是我生意最好的一天。本來每個只能喝一杯的,但他最後敞開讓他們喝。這麼做太棒了,是嗎?」

  「聽上去你很崇拜他。」

  「是,的確如此,」奧唐奈爾說。「誰敢說不的話,我就要揍他一頓。」

  「嗯,我不會讓你痛苦的,」那傢伙放下酒杯。「我請你喝一杯。」

  「好吧。我很願意。謝謝,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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