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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波蘭話,這是波蘭話!」魏澤克喊道。他眼睛鼓起來,臉色蒼白。「這是一首搖籃曲,是用波蘭語唱的。天哪,天哪,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魏澤克探過身,好像要和約翰尼一起穿過時間,好像要跳過時間,去到——橋,一座橋,在上耳其。然後,一座橋在遠東的熱帶地區。是老撾嗎?搞不清。在那裡失去了一個人,漢斯在那兒失蹤了。

  然後一座橋在弗吉尼亞,跨過拉帕漢諾克河,另一座橋在加利福尼亞,我們在申請公民資格,我們去一間悶熱的小屋上課,那是在郵局的後面,總是散發出膠水味,這是1963年11月,我們聽到肯尼迪在達拉斯被刺殺,我們哭了,當小男孩向他父親的棺材敬禮時,她想「孩子很安全」,這使她回憶起大火和悲哀,什麼孩子?她夢見孩子,這使她頭疼,那個男人死了,海爾穆特·波倫茨死了。她和她的孩子們住在加利福尼亞州的卡默爾,房子所在的路標看不見,它在死亡區域,就像划艇,草地上的野餐桌一樣。它在死亡區域,就像華沙。孩子們離開了,她一次一次地參加他們的畢業典禮,她的臀部很疼。一個孩子死在越南,其他的都很好。其中一個在建橋,她的名字是約翰娜·波倫茨,晚上一個人的時候她會在黑暗中想,「孩子很安全。」

  約翰尼仰面看著他們,他的頭感覺得怪,魏澤克身上那種古怪的光消失了。他感覺又恢復到原夾的自己,但很虛弱,有點兒噁心,他看了看手裡的照片,然後把它交回去。

  「約翰尼?」布朗說,「你沒事兒吧?」

  「很疲倦。」他低聲說。

  「你能告訴我們發生什麼事了啊?」他看著魏澤克「你母親還活著,」他說。

  「不,約翰尼。她許多年前就死了。在戰爭中。」

  「一輛德國運兵車把她從玻璃窗撞進了一家鐘錶店,」約翰尼說。「她在醫院醒來時喪失了記憶。她沒有身份證和其它證件。她採用的名字叫約翰娜……和什麼,我記不得後面那個名字了。但戰爭結束後·她女廠瑞士,和一個瑞士……工程師結婚,他是建造橋樑的,名叫海爾穆特·波倫茨。」

  護士的眼睛越睜越大。布朗醫生的臉繃得緊緊的,要麼是因為他認為約翰尼在騙他們,要麼是他不喜歡看到自己井井有條的檢查被打亂。

  「她和海爾穆特·波倫茨生了四個孩子,」約翰尼繼續用那冷靜,疲倦的聲音說,「他的工作使他走遍全世界。他在土耳其呆過,到過遠東的老撾,也許是柬埔寨。然後他來到這裡,先是弗吉尼亞州,然後又到別的地方,那地方我不知道在哪兒,最後是加利福尼亞,他和約翰娜成為美國公民,海爾穆特·波倫茨現在已經死了。他們的一個孩子也死了。其他的孩子都活著,很好。

  但她有時夢見你。在夢中她想:『孩子很安全。』但她不記得你的名字了。也許她認為太晚了。」

  「加利福尼亞?魏澤克若有所思地說。

  「山姆,」布朗醫生說,「真的,你不應該鼓勵這種行為。」

  「加利福尼亞的什麼地方,約翰尼?」

  「卡默爾。靠著海。但我弄不清是哪條街。它就在那兒、但我看不清。它在死亡區域,就像野餐桌和划艇。但她是在加利福尼亞的卡默爾。約翰娜·波倫茨。她不老。」

  「不,當然她不老,」山姆·魏澤克用同樣沉思。恍惚的語氣說。「德國入侵波蘭時,她才二十四歲。」

  「魏澤克醫生,我不得不要求你停下。」布朗嚴厲他說。

  魏澤克似乎從沉思中醒來。他環顧四周,好像第一次注意到他的年輕同事。「當然,」他說,「當然你應該。約翰尼剛剛答過問題……雖然我相信他告訴我們的比我們告訴他的多。」

  「那是瞎扯。」布朗粗暴他說。約翰尼想:他嚇壞了,嚇壞了。魏澤克沖布朗微微笑笑,然後又沖護上笑。她看著約翰尼,好像他是在一個破籠子中的老虎。「別議論這事,護士。別跟你的上司。你的母親。你的兄弟、你的情人或你的牧師談這事。明白嗎?」

  「明白,醫生。」護士說。但她會談論的,約翰尼想,然後瞥了魏澤克一眼。他知道這一點。

  睡了大半個下午。下午四點左右,他被推過走廓進入電梯,帶到神經科,接受更多的檢查。約翰尼哭了。他似乎缺乏成年人的那種自我控制能力,在回去的路上,他尿到自己身上了,不得不像嬰兒一樣給他換衣服,深深的抑鬱第一次(但決不是最後一次)控制了他,他恨不得自己死去。伴隨著抑鬱的是自憐,他認為這是多麼不公平。他成了瑞普·凡·溫克。他不能行走,他的女朋友跟別人結了婚,他的母親處於宗教狂狀態中。他看不出活下去有什麼意義。

  回到病房,護士間他想要什麼。如果瑪麗亞當班的活,約翰尼會要冰水。但她三點已下班了。

  「不要什麼。」他說,翻身面對著牆。過了一會兒,他睡著了。

  第10章

  那天晚上,他父親和母親進來坐了一個小時,維拉留下了一疊宗教小冊子。

  「我們要呆在這幾直到周未,」赫伯說,「到那時,如果你一切正常,我們將回波奈爾。但我們每個周未都會回來的。」

  「我要跟我的兒子在一起。」維拉大聲說。

  「你最好別這樣,媽媽。」約翰尼說。抑鬱減輕了一點兒,但他記得它是多麼難受。他在這種狀態時,如果他母親跟他大談上帝的奇跡,他懷疑自己會歇斯底里地笑起來的。

  「你需要我,約翰。你需要我解釋……」

  我首先需要恢復健康。」約翰尼說,「你可以在我能行走後再解釋,好嗎?」

  她沒有回答。她臉上有一種幾乎是滑稽的固執表情——只是這一點兒也不有趣。一點幾也不。這一切都是命運的撥弄。在那條路上,早五分鐘或晚五分鐘,一切就都不同了,現在瞧我們大家被折騰得一塌糊塗。她卻相信這是上帝的安排。我想,她要麼想像上帝,要麼徹底發瘋。

  為了打破這尷尬的沉默,約翰尼說:「尼克松又當選了,爸爸?誰跟他競選?」

  「他又當選了,」赫伯說,「他跟麥克加文競爭。」

  「誰?」

  「麥克加文。喬治·麥克加文:。南達科塔州的參議員。」

  「不是穆斯基?」

  「不是。但尼克松已不是總統了。他辭職了。」

  「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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