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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她父親正在參加可憐的赫爾曼·品徹特的葬禮。他是在卡普的請求下和他一同參加的。甚至看起來和這裡發生的事毫無關係的品徹特的死,都在豪克斯但勒心靈上投下一道不吉的陰影。

  「我想這個可以安排。」豪克斯但勒小心地說,「如果你可以再一一:「「我已經讓你看得夠多了。」她說,「我要見我爸爸。」她的下唇顫抖起來,眼睛裡蒙上了一層水霧。

  「你的勤雜工,」豪克斯但勒說,「那個印地安人,說你今早實驗以後不願出去騎你的馬。他好像很為你擔心。」

  「那不是我的馬。」恰莉沙啞地說,「這裡什麼東西都不是我的。什麼都不是,除了爸爸;我……想……見他!」她淚流滿面,憤怒地大叫。

  「別激動,恰莉。」豪克斯但勒突然感到了害怕。是這裡猛地熱了起來,還是他的想像?「不要……不要激動。」

  雨鳥,這本該是雨鳥的活兒,見他媽的鬼。

  「聽我說,恰莉。」他擠出一張友好。愉快的笑臉,「你想不想去佐治亞州的六旗園?它可能是整個南方最棒的遊樂園,也許除了迪斯尼世界。我們會把整個公園租一天,就為你。你可以坐費裡期轉輪,逛鬼城,騎木馬——」

  「我不想去任何遊樂園,我只想見我爸爸。而且我一定要見。

  我希望你聽明白了我的話,因為我一定要見!」

  這裡確實熱了起來。

  「你在出汗。」恰莉說。

  他想起了爆炸的煤渣磚牆,速度之快使你只能在慢鏡頭中看見燃燒的火焰。他想起了鋼制煙灰缸飛過房間。抛灑著燃燒著的木片。如果她將這力量對準他,那他在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之前就會變成一堆灰燼和焦骨。

  噢,上帝請別——

  「恰莉,沖我發火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會的。」她這話完全正確,「這會的。而且我是在生你的氣,豪克斯但勒大夫。我確實是在生你的氣。」

  「恰莉,請別——」

  「我要見他。」她再次說道,「現在你走。告訴他們我要見我父親,在這之後如果他們願意,可以讓我再做幾次實驗。我不在乎。但是如果我見不到他,我會幹點什麼的。你告訴他們這點。」

  他走了。他覺得自己本應該再說點什麼——以挽回些面子,掩飾些恐懼。

  (「你在出汗。」)

  她讓他大大地丟了面子——但幸而沒出什麼事。他走了,甚至兩人之間的那道鐵門也不能完全消除他的恐懼……和他對約翰.雨鳥的憤怒。因為雨鳥預見到了這些,卻保持緘默。但如果他這樣指責雨鳥,那印地安人會簡單地冷笑著問他這兒究竟誰是精神病專家?

  這些實驗消弱了她對引火原有的心理障礙,現在它已像一個從十幾處裂縫中向外噴水的泥土大壩。這些實驗為她提供了良好的機會,使她能夠將一種狂野的力量轉變為她能夠準確使用的武器,就像一個馬戲團的表演者投擲一把加重匕首。

  而且這些實驗是完美的實物教育。它們毋庸置疑地告訴她誰在這裡說了算。

  是她。

  4

  豪克斯但勒離開後,恰莉用手捂著臉綴泣著倒在沙發上,一陣陣複雜的感情湧上心頭——內疚、恐懼。憤怒,甚至還有一種惡意的快感。但害怕是其中最強烈的,在她同意與他們合作後,事情發生了很大變化;她害怕事情就這樣永遠地改變了。現在她不僅是想見她父親;她需要他。她需要他告訴自己下一步該怎麼辦。

  起初她獲得了一些獎賞——和約翰一起出去散步,為天師梳理皮毛,然後是騎上它兜風。她愛約翰和天師……那個笨蛋根本不知道當他說天師是她的時候,她是多麼痛苦,因為她知道天師永遠不可能是她的。只有在她膝隴記得的夢中它才屬子自己。但是現在……現在,這些實驗本身——使用自己的力量並感覺它的不斷強大——這些開始變成了獎賞。這已經變成了一場可怕而又有強烈吸引力的遊戲。而且她感覺到自己似乎連事情的表面問題都沒有觸及到,她就像一個剛剛開始學習走路的嬰兒。

  她需要父親,她需要他告訴自己什麼是正確的,什麼是錯誤的,去繼續向前還是永遠止步。要是一「要是我能停下。」透過指縫傳來她喃喃的自語。

  這是最可怖的事情——不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停下來。如果她已不能,這意味著什麼?噢,這將意味著什麼?

  她再次大哭起來。她從未感覺到過這麼可怕的孤獨。

  葬禮是一幅悲慘景象。

  安迪本來以為自己會沒什麼事;他的頭疼已經消失,而且畢竟參加葬禮只不過是找個藉口單獨和卡普在一起。他從來沒喜歡過品徹特,不過後來事實證明品徹特為人卑瑣,根本就不值得恨。他對能夠欺壓一個人類同胞而表現出來的難以掩飾的傲慢和毫不掩飾的快樂——所有這些原因,還有他對恰莉表現出來的傲慢的關心,使安迪對自己無意在品徹特腦中引發的反彈效應並不感到內疚——而正是那反彈效應最終毀滅了這個人。

  以前曾出現過回波效應,但他一直都有機會使事情重新納入正軌。當他和恰莉不得不逃離紐約市時,他在這方面已相當者練了。在所有人類大腦中似乎都深埋著各式各樣的地雷,恐懼,內疚以及自殺型。精神分裂型和妄想型的各種衝動——甚至有謀殺型的。安迪的發功可以引起一種極度暗示性狀態,而假如一個暗示沿著某條黑暗小徑繼續發展,它便可以帶來毀滅,在他減肥訓練班裡曾有一個家庭婦女開始陷入一種極度緊張狀態;他的信心俱樂部中的一個成員曾承認自己有一種從壁櫥中拿出手槍玩俄國輪盤賭的衝動,而這是受他中學時看過的一本愛德加·愛倫。坡的小說影響。在這兩件事中,安迪都在回波效應轉變為致命的反彈效應前及時地制止了它。對那個俱樂部成員一——個內向的三等銀行官員——安迪所做的只是又發了一次功告訴他他根本就沒看過那本坡的小說。這種聯想——不管它以前是怎樣的——就被打斷了。然而這種中止回波效應的機會從未降臨在品徹特身上。

  當他們驅車在冷嗖嗖的秋雨中前往墓地時,卡普喋喋不休地談論著此人的自殺。他似乎是在努力接受這現實。他說他以前從未想到當那些刀鋒開始攪動時,一個人竟仍能把……把自己的胳膊放在裡邊。但品徹特這樣做了,不知為何他這樣做了。就是在這時,葬禮在安迪眼裡顯得悲慘起來。

  他們兩個只參加了下葬形式。死者親屬和朋友緊緊擠在一堆黑色傘花下,安迪和卡普遠遠站在他們身後。安迪發現記著品徹特的傲慢和他的裝模作樣;記著他沒完沒了。令人不快的神經抽搐似的笑是一回事;而看著他身穿喪服,頭戴面紗的妻子緊緊抓著兩個兒子(小兒子大約和恰莉一樣大,兩個人看上去震驚而又茫然,就像受了藥物麻醉)的手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面色蒼白。憔悴的她肯定知道那些親戚,朋友全都明白她丈夫被發現時的樣子:穿著她的內衣,右臂已被削到了肘部,洗滌槽中。壁櫥上都濺滿了他的鮮血,他的肉塊——

  安迪抑制不住地想要嘔吐。他在瑟瑟冷雨中俯下身,拼命克制著,前方傳來牧師抑揚頓挫的聲音。

  「我想離開。」安迪說,「我們可以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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