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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11

  他後來再也記不清夢細節了。他好像在尋找什麼東西。在迷宮似的昏暗的走廊裡,他徒勞地打開一扇扇空房間的門,再無奈地把它們關上。有些房子裡散亂地堆著一些廢紙團;還有一間屋子裡有一台打翻了檯燈和一張掉在地上的畫。他覺得自己好像被關在了一幢大樓裡,而其他人早已撤離了。

  安迪終於在一間屋子裡發現了他要我的東西。那是……什麼:一個盒子?一個衣櫃?不管是什麼,它重極了。而且上面畫著骷髏頭和兩根白骨,就像閣樓裡裝老鼠藥的罐子上的圖案。雖然它那麼重(簡直跟格尼太大一樣沉),他還是把它舉了起來。

  他可以感到全身的肌肉和肌腥都緊繃起來,但並不感到疼。

  當然不會疼,他想,.因為那是在夢裡。以後你會為此付出代價。以後你會疼的。

  他把箱子抬出了那間屋子。他應該抬它到一個地方去,但他不知道那是哪兒——

  你看見的時候就會知道了。他的大腦告訴他。

  所以他抬著那不知是箱子還是衣櫃的東西走過那沒有盡頭的長廊。箱子的重量壓在身上,他的肌肉卻絲毫不感到疼痛。但他的脖子已開始變得僵硬。頭疼也開始了。

  思想是力量,他腦海裡一個聲音說道。這句話忽然變成了一首童謠,一個小姑娘在吟唱著它的旋律:思想是力量,它可以改變世界。思想是力量,它可以改變——

  現在所有的門看上去都像地鐵的門一樣,微微向外隆起;門上鑲著大玻璃窗戶;窗戶的四個角都呈圓形的。透過其中三個門(如果那真的是門的話),他看到了令他迷惑不解的景象。在第一間屋子裡瓦裡斯大夫正在拉著一個巨大的手風琴。他看上去像個緩的黑馬,冒火的眼睛不斷地逼近,逼近噠,噠,噠……

  在他的意識完全清醒之前,他一定已經醒了很長時間了。四周漆黑一片,使他很難說清自己是清醒還是在睡夢中。幾年前,他聽說人們做過一個實驗,把幾隻猴子放進一個可以攪亂它們各種感覺的環境中。現在,他能夠理解這是為什麼。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長時間,沒有任何具體的外界刺激——

  「噢,天啊。」

  坐起來時,他的頭產生了一陣難以忍受的巨痛。他用手捧著腦袋來回搖晃著。漸漸地,頭疼減弱了些。

  沒有任何具體的外界刺激除了這該死的頭疼。我睡覺的姿勢一定不對。我一定是落枕了——

  不,不對,他認得這頭疼,他大熟悉了。這是他中等強度或高強度發功後產生的頭疼……比他對那些肥胖婦女或怯懦的生意人發功後的頭疼嚴重,但沒有懲罰綁架恰莉的那兩個特工那次劇烈。

  安迪的手迅速地摸了摸自己的臉,從上到下,從眉毛到下巴,並沒有哪一點感覺變得麻木,當他笑的時候,他的嘴就像以前一樣兩邊翹了起來。此時此刻,他非常希望燈亮起來,這樣,他就可以在浴室的鏡子裡看看自己的眼睛是否又佈滿了血絲。

  發功?是自己發功了嗎?

  真滑稽,在這兒可以對誰發功呢?

  誰呢?除了——

  他驀地吸了口氣,然後才又慢慢恢復了正常。

  他以前曾經這樣想過,但從未試過。他一直認為這就像一個電路不斷充電會使它超載。他害怕這樣做。

  我的藥片。他想。我的藥片怎麼還沒來,我需要它們,我真的需要它們。我的藥片會使一切重新變得舒適愜意……

  但這只不過是一個想法,並不再有以前的迫切和期待。現在,他想要一片氯丙嚏的欲望並不比他想要一塊黃油的欲望強烈。事實上,除了那該死的頭疼,他覺得一切都很好,而以前他曾經歷過的頭疼要比這次嚴重得多——例如在奧爾巴尼機場那次。相比之下,這一次不過是小兒科。

  我」推動」了我自己,對自己發了功.他吃驚地想。

  這時,他第一次真正理解了恰莉的心情,因為他第一次對自己的超心理能力感到了害怕。他第一次真正理解了它是什麼以及它能夠幹什麼。它以前為什麼消失了,他不明白。它現在為什麼又回來了?他也不明白。這和他在黑暗中所感到的強烈恐懼有關嗎』是因為他突然覺得恰莉有危險(想到這裡,他眼前又出現了那個獨眼海盜的影子)嗎?還是由於他長時間遺忘了她而對自己產生了極度的厭惡?這和他剛才撞了頭有關係嗎?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推動」了自己,使他從藥物迷醉的狀態中清醒了過來。

  大腦是可以改變世界的力量。

  他忽然想到當他幫助那些商人和肥胖婦女時,他完全可以建立一個私人戒毒中心。想到這裡,他已完全沉浸在銀色的幻想之中。在他睡著前,他想:能夠幫助可憐的格尼太大的才能並非一無是處。那能幫助紐約城裡所有痛君子戒毒的才能呢?好好想想吧,夥計。

  「基督啊,我真的脫癮了嗎?他自問道。

  白盤子裡裝著的藍色藥片——是的,誘惑仍然存在,但已遠不如以前強烈。

  「我真的脫癮了。」他回答說。

  下一個問題是:他能保持這種狀態嗎?

  但他還沒來得及考慮這個問題就有許許多多的其它問題湧進了腦海。他能發現恰莉到底發生了什麼嗎?在睡夢中他對自己使用了意念控制,就像對自己催眠一樣。但當他醒來時他也能對別人這樣做嗎?比如那總是咧嘴笑著的品徹特。品徹特知道恰莉的情況。能讓他說出來嗎?他能最終帶她逃離這個地方嗎?但必須牢記一點:不能再逃跑了,那不是解決辦法。他們必須找到一個最終的解決辦法。

  幾個月以來,他頭一次這樣激動,心中充滿希望。他開始起草計劃,分析各種情況,找出問題。幾個月以來,他頭一次靈活地運用自己的大腦。他再次感到自己生機勃勃充滿了活力,可以有所作為。而最重要的是:如果他可以使他們相信兩件事——第一,他仍舊有藥癮;第二,他仍舊不能使用他的意念控制力,他也許可以——他也許會找到一個機會——來做些什麼。

  燈亮時,他還在不停地考慮這些。在另一間屋子裡,電視又開始播放那陳舊的廣告:上帝會照顧好你的靈魂,我們會照顧好你的支票。

  監視,監視器!他們又在看著你了,或者馬上就會看著你了……千萬不要忘記!

  忽然間,所有現實情況都湧到了他的面前一如果他打算找到什麼機會,那麼今後很長一段時間內他都不得不設法欺騙他們,編造各種藉口。而且,他肯定不知什麼時候就會被抓住。想到這裡,他不禁有些心灰意懶……但這次,他並沒有想到藥片。

  這使他增強了對自己的信心。

  他想起了恰莉。是的,恰莉是他最大的鼓舞。

  他慢慢從床上爬起來,走進起居室。「出什麼事了?」他大聲喊道,「嚇死我了!我的藥呢?快把我的藥拿來!」

  他在電視機前坐下,臉上一副麻木呆滯的表情。

  在這灰暗的面具後,他的大腦——那可以改變世界的力量——運轉得越來越快。

  12

  就像她父親在同一時間所做的夢一樣,恰莉也不再記得她與約翰·雨鳥一席長談的細節,只記得其中的要點。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向約翰·雨鳥詳細倒出她長長的故事的:她怎樣來到這裡;

  她離開父親後感到的恐懼;他們想盡一切辦法想騙她再次使用超心理能力而使她感到的恐懼。

  當然一部分原因是由於停電,以及知道那些人沒有在偷聽。

  還有一部分原因是由於約翰·雨鳥本人。他曾經受過那麼多的苦。

  而且他還那麼害怕黑暗以及這黑暗帶給他的痛苦回憶——關押在越共手下的回憶;他曾似乎是無意地問過她,他們為什麼把她關起來。於是她開始講起自己的故事以把他從痛苦的回憶中喚回。

  但很快,她的講述就不僅僅是分散他的注意力那麼簡單了。她越說越快,越說越多,把許久以來鬱積在心頭的事都說了出來。她要說的大多了,沒法停下來,也不願停下來。這中間,她哭過一兩次,他笨手笨腳地把她抱在懷裡安慰著。他是一個和藹可親的人……很多方面都使她想起了自己的父親。

  「現在如果他們發現你已經知道了一切,」她說,「他們也會把你關起來的。我不該告訴你這些。」

  「是啊,他們會把我關起來。」約翰興沖沖地說,「我只不過是個口級服務員,那樣的話,我就不必再為那些大人物開酒瓶了。」他不禁笑出了聲,「不過我想,如果你不跟他們說告訴了我,我們會沒事的。」

  「我不會的。」恰莉急切他說。她自己本來還有些心神不安,擔心約翰把事說出去,「我渴得厲害。冰箱裡有冰水。你要來點兒嗎?」

  「不要離開我。」他立刻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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