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斯蒂芬·金 > 神秘火焰 | 上頁 下頁
六六


  他的臉看起來雖然可怖,但他本人似乎非常可親。再說他的「臉並不比哈裡森的查基·艾伯哈特更可怕。查基三歲時,他媽媽在烤土豆,他把整個鍋都倒在了自己身上,幾乎被燙死。後來,別的孩子有時會叫他查基漢堡或查基人型怪,這時查基就會傷心地哭起來。這真殘忍。那些孩子似乎不懂像這樣的事可能發生在:

  任何一個孩子身上。在三歲的時候,沒有誰會很聰明。

  約翰毀了容的臉並沒有嚇倒她。是豪克斯坦勒的臉嚇壞了她。豪克斯但勒大夫的臉與常人並無二樣,但那雙眼睛卻與眾不同。他的眼睛比那個「母親似的伴侶」更加可怕。他總是用它們來窺探你。豪克斯坦勒想讓她點火。他已經求了一次又一次。他把她帶到一間屋子,有時那兒會有一堆舊報紙,有時是些盛滿油的玻璃盤子或其它的東西。但所有的問題,所有假裝的同情最後都歸結為一點:恰莉,把它點著。

  豪克斯但勒讓她害怕。她感到他有各式各樣的手段。

  強迫她點火。但她不會那樣做的,除非她被嚇壞了。豪克斯但勒會不擇一切手段,他會無所顧忌地強迫她。一天晚上她做了一個夢,在夢裡她把豪克斯但勒點燃了。醒來時,她不得不把手塞在嘴裡以壓住自己恐怖的大叫。

  一天,為了推遲那個無休止的要求,她問她何時能見到父親。這個問題她已經想了很長時間,但一直沒問,因為她知道答案是什麼,但這天,她心灰意懶,精神極度疲憊,於是這句話便溜了出來。

  ……洽莉調我想你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豪克斯但勒說。他指著小屋裡桌子上鋼盤裡的木屑,「如果你點燃它們,我立刻帶你去見你的父親。兩分鐘後你就會和他在一起。」在那雙冷酷、審視的眼睛下,他的大嘴咧了開來,「怎麼樣?」

  「給我一根火柴,」恰莉說著感到她的眼淚要掉下來了,「我會點燃它們。」

  「你只要用你的大腦就可以點燃它。你明白。」

  「不,我不能。就是能,我也不會這樣做。這是不對的。」

  豪克斯坦勒遺憾地看著她,他的笑不再那麼開心了:「恰莉,為什麼這樣傷害自己,你不想見你父親嗎?可是他很希望見到你。他讓我告訴你他一切都好。」

  她哭了,哭得很厲害,哭了很長時間。因為她確實想見他,每時每刻她都在懷念他:都在渴望他雙臂的摟抱。豪克斯但勒看著她哭著,臉上毫無同情,歉意或慈愛,只有仔細地審視和算計。嗅,她真恨他。

  那已是三個星期以前的事了。從那以後,她固執地不再提起父親,雖然豪克斯坦勒總是在她面前晃來晃去,告訴她說父親;良傷心,說他認為點火是正確的。而最壞的是她父親告訴豪克斯坦勒說他認為恰莉已不再愛他了。

  她凝視著鏡子裡自己灰白的臉,聽著吸塵器均勻的嗡嗡聲。

  清掃完地毯,他會給她換床單,然後再打掃一下,之後他就該走了。突然她不想讓他走,她想聽他講話。

  起初,她總是躲在洗澡間裡直到他離開。有一次他關上吸塵器後,敲了敲洗澡間的門,焦急地問:「孩子,你怎麼了,你沒生病吧?」

  他的聲音那麼和藹——而和藹。真誠的慈愛在這裡是如此難能可貴——她不得不勉強使自己的聲音保持冷靜,因為她的眼淚又要掉下來了,「是的……我很好。」

  她等待著,想看看他是否也像其他人那樣打算繼續深入,企圖進入她的內心。但他只是走了開去又打開了吸塵器。她的心裡反而有些失望。

  又有一次,她走出浴室時他正在洗地板。他頭也不抬地說:

  「小心地板滑,孩子,別把胳膊摔斷了。」他就說了這幾個字,但她再一次差點驚訝得掉下眼淚來——這樣的關心,簡單而淳樸決非是有意的。

  後來,她走出浴室的次數越來越多,看著他……聽他說話。

  有時他會問她一些問題,但這些問題從來不讓她害怕。絕大多數時候她仍然不會回答,但只是因為這是她的一貫原則。但這並未阻止約翰,他還會接著對她說下去。他會談他的保齡球,他的狗;談他的電視怎麼壞了,他把它修好要等幾個星期,因為他們對那些小管子要價太高。

  她猜想他肯定是獨身一人。有這樣一張臉,他大概不會有妻子或情人。她喜歡聽他說話,因為這就像是通往外面世界的一個秘密通道。他的嗓音低沉,音樂般悅耳,有時會帶著些疑問。但他從不像豪克斯但勒那樣尖銳地盤間。他看起來並不需要恰莉回答。

  她從馬桶上站起來向門口走去。這時,燈滅了。她一隻手扶在門把手上站在那兒,歪著頭,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她首先感到這又是一個圈套。門外,吸塵器的嗡鳴聲漸漸平息下來。接著,約翰的聲音說道:「天哪,怎麼回事?」

  這時,燈又亮了。恰莉站在那裡沒動。吸塵器再次轉了起來。一陣腳步聲來到了門邊,約翰說:「剛才燈是不是滅了一會兒?」

  「是的。」

  「我想大概是因為暴風雨吧。」

  「什麼暴風雨?」

  「我來上班的時候好像要有暴風雨。天上雲很厚。」

  好像要有暴風雨。外面。恰莉真希望也能出去看看那烏雲,聞聞夏日暴風雨前空氣那有趣的味道。濕濾濾的,有一種雨的味道,一切看上去都那麼一燈又滅了。

  吸塵器停下了。黑暗籠罩了一切。她與世界的惟一聯繫就是放在門把手上的那只手。她開始若有所思地用舌頭敲擊著上鄂。

  「孩子?」

  她沒有回答。這是一個圈套嗎?他曾經說過要有一場暴風雨。她也相信是這樣。她相信約翰。令人非常驚訝和不安的是經過了所有這些磨難之後,她仍然會相信別人告訴她的話。

  「孩子?」他又喊了一次。這次他的聲音有些……害怕。

  恰莉在黑暗中剛剛開始感到有些害怕,這時聽到他不安的聲音反而變得平靜了些……

  「約翰,你怎麼了屍她打開門,兩手在前面摸索著。她並沒有走出門去,因為怕被那吸塵器絆倒。

  「出什麼事了?」現在他的聲音已顯得有些驚恐。這把她嚇壞了。「燈光呢屍「它們滅了。」她回答說,「你說過……暴風雨……」

  「我受不了這黑暗。」他說。他的聲音含著恐懼和一些歉意。

  「你不明白。我不能……我得出去……」她聽見他跌跌撞撞跑過起居室。忽然,他猛地撞在了什麼東西上,好像是咖啡桌。他疼得叫了起來,這讓恰莉更害怕了。

  「約翰?約翰!你怎麼樣?」

  「我得出去!」他大喊,「讓他們放我出去,孩子!」

  「你怎麼了?」

  有一陣子,他並沒有回答。當她聽到一陣低沉。梗咽的聲音時才明白他原來是在哭泣。

  「幫幫我。」他再次說道。恰莉站在浴室門口,有些不知所措。她的恐懼一部分化為了同情,但仍有一部分保持著懷疑——

  堅定而明確的懷疑。

  「幫幫我,誰來幫幫我。」他低聲呻吟道。聲音很低,似乎他不願讓任何人聽見或注意到。這使她做出了選擇。她慢慢穿過屋子向他走去,她的手在他的面前伸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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