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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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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什麼事都沒有。」安迪說著又輕輕「推」了一下。他現在感到非常噁心,頭一陣陣作痛。 「噢。」那人說,「那就好。我正想看看從這兒怎麼到憂鬱瀑布去。請原諒。」說完他慢悠悠踱回了問訊處。 兩個女孩已退到了將休息區和外面的私人農場隔開的安全柵欄旁邊。她們圓睜著雙眼盯著他。那瞎子這會兒正在人行道上拖著腳原地轉著圈,兩手僵直地向前伸著,他邊哭邊詛咒著。 安迪慢慢地向那兩個女孩走去,雙手向前推開著表示自己手無寸鐵。他開始對她們講話。一個女孩問了他個問題。於是他又接著講下去。很快,兩個女孩都釋然地笑了並且點著頭。安迪朝她們揮揮手,她們也回禮作答。然後他急步穿過草地走向他的。 車。他的額頭上佈滿豆大的汗珠,胃部也在劇烈翻騰。他只能祈禱在他和恰莉離開之前,不要再有什麼人開車闖進來,因為他已經無能為力了。他已全垮了。他爬進駕駛室打開發動機。 「爸爸/恰莉叫道,一下撲到他懷裡,把臉埋在他的胸前,他迅速地抱了抱她,然後開車駛離了停車場,動動脖子對他來說都是疼痛難忍。那匹黑馬,後來他經常想起這個比喻。他把那匹黑馬從自己潛意識裡某個黑暗的馬廄中放了出來,現在它要再次在他的大腦裡橫衝直撞了。他必須為它們找個地方然後躺下來。 要快。他已經沒有能力長時間開車了。 「那黑馬。」他喃喃自語道。它要來了,不……不,不是要來;它已經到了。噠……噠……噠,是的,它已經到了,它自由了。「爸爸,當心!」恰莉叫道。 那瞎子跌跌撞撞正從車前走過匕安迪猛地刹車。那人用手捶擊著汽車的發動機罩,哀叫著求助。在他們右邊,那年輕母親已經開始給孩子餵奶,她丈夫正在讀一本書。問訊處的那個人已經走到那兩個女孩那兒.開始和她們聊天。禿子攤手攤腳趴在地上,正呼呼大睡。 另一個特工不停地敲擊著發動機罩。「救救我!」他叫著,「我看不見!那畜生不知把我眼怎麼了!我看不見了!」 「爸爸。」恰莉呻吟著。 有那麼瘋狂的一刹那,他差點踩下油門。在陣陣作痛的腦子裡,他能聽見輪胎發出的聲音,能感覺到車輪軋過人體的沉悶響聲。這人綁架了恰莉;用一支槍對著她。也許他就是那個把破布塞進維奇嘴裡的人,這樣當他」=拔掉她的指甲時她就叫不出來。 啊,殺死他該有多好……只是如果那樣,他和那些畜生還有什麼區別呢? 於是他按響了喇叭,這又引起了一陣尖銳的頭痛。那瞎子像被蟄了似地從車前跳開。安迪猛打方向盤從他身邊駛過。他從後視鏡中看到的最後一幕是那瞎子坐在人行道上,臉由於憤怒和恐懼扭曲著……還有那年輕母親將麥克爾舉到肩上輕輕拍打著他的後背。 他看都沒看就把車駛入了滾滾車流。喇叭按響了;輪胎尖叫著。一輛大林肯從轎車邊繞過,司機對他們憤怒地揮舞著拳頭。 「爸爸,你沒事吧?」 「我會好的。」他說。聲音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恰莉,看看通行稅票上說下個出口在哪兒。」 他眼前的車輛模糊起來。它變成了兩個,顫抖著,之後又合成了一個,然後再次飄浮成五彩繽紛的幾個部分。滿眼都是太陽金燦燦刺眼的光芒。 「系好安全帶,恰莉。」 下一個出口是二十英里外的漢姆史密斯,不知怎地他居然開到了。後來他想這只是因為他意識到恰莉坐在他身旁,恰莉在指望著他,恰莉使他堅持了下來——恰莉在這兒,她需要他。恰莉·麥克吉,她的父母以前有一次曾需要二百美元。 在漢姆史密斯有一家旅館。安迪設法用假名登記了個房間,特別指出要遠離大路。 「他們會追來的,恰莉。」他說,「我需要睡一會幾。但只能到傍晚,我們不能多呆的。天黑時叫醒我。」 她說了些什麼別的事情,但他已一頭倒在了床上。周圍的東西逐漸模糊,變成一個灰色的點;之後就連這一點也消失了,只剩下痛楚對他已鞭長莫及的黑暗。沒有痛苦也沒有夢。當恰莉在那個炎熱的八月的傍晚大約七點一刻叫醒他時,房間中悶熱不堪,他的衣服已全被汗浸透了。她曾試圖打開空調,但卻不知道如何使用開關。 「沒事了。」他說。他晃下床,兩手放在太陽穴,使勁壓擠著腦袋以防它炸開。 「好些了嗎,爸爸?」她急切地問。 「好點了。」他說。真的是……只一點,「一會兒在路上時,我們停下來吃點東西。那就會好多了」「我們去哪兒?」 他慢慢地搖搖頭。他只有早上離開家時身上帶的那些錢一大約十六美元。他帶著自己的信用卡,但他付房錢用的是總放在錢包最裡面的那兩張二十美元(有時他對維奇開玩笑說,這是我離家出走的錢,可這話竟這麼可怕地應驗了)而不是信用卡。用信用卡無異於寫下個招牌:大學教師和他女兒逃亡路在此。他們還可以用那十六美元買些食物,給汽車加一次油。然後他們就不名一文了。 「我不知道,恰莉。」他說,「只是一定得走。」 「那我們什麼時候去找媽媽?」 安迪抬頭看著她,頭痛又加劇了。他想到了血跡,地板和洗衣機上的血跡。他聞到了上光劑的氣味。 「恰莉——」他說不下去了。但是也沒必要說了。 她盯著他,眼睛越睜越大;手捂住了顫抖的嘴唇。 「噢,不,爸爸……求求你說這不是真的。? 「恰莉——」 她嘶叫起來:「求求你說這不是真的!」 「恰莉,那些人——」 「求求你說她沒事。求求你,求求你說她好好的!」 屋子裡悶熱,是的,空調沒打開,但這幾太熱了,他的頭疼得厲害,汗珠從額頭滾下,現在已不是冷汗而變得滾燙了,像油,太熱了—— 「不要,」恰莉哺哺著,「不,不,不,不,不。」她痛苦地搖著頭。兩條小辮前後晃動,使他荒唐地想起他和維奇第一次帶她去遊樂園,那旋轉木馬—— 這不是因為空調沒開。 「恰莉!」他高聲喝道,「恰莉,浴缸!那兒有水!」 她尖叫一聲,把頭扭向浴室敞開的門。裡面忽然發出一道藍色的閃光,好像一個燈泡爆炸了。扭曲,變黑的蓬蓬頭從牆上當地一聲掉在了浴盆裡,幾片藍色的瓷磚已摔成了碎片。 恰莉哭著向前倒去,他差點沒抓住她。 「爸爸,對不起,對不起一」「沒事的。」他顫抖著說,將她攬在懷裡。浴室裡,熔化的浴缸冒出一陣輕煙,所有的瓷磚表面馬上就蒙上了一層裂紋似的煙釉。好像整個浴室在一個功力強大但又收效甚微的窯房裡烤了一遍,毛巾也在悶燃著。 「沒事的。」他把她抱在懷裡輕輕晃著,「恰莉,沒事,一切都會好的,我保證,一切都會好的。」 「我想媽媽。」她抽噎著。 他點點頭。他也想她。他緊緊把恰莉摟在胸前,鼻孔中充滿了焦糊味。她差點把浴室裡的瓷磚和毛巾都烤熟了。 「一切都會好的。」他輕輕晃著恰莉,對她說著連自己都不相信的話。但它是祈禱,是讚美詩,是一個跋涉過人生旅途的成午人對一個處於淒苦境地的孩子的呼喚。這是你救治心靈創傷的歹應藥;這是黑夜中的一盞燈,雖不能逐除角落中的魔鬼,卻能暫時使你不受其害;這是一個聲音,雖然無力卻仍要說話。 「一切都會好的.他對她說著自己並不真正相信的話;像所有成年人一樣,他在內心深處清楚地知道從來就沒有任何事情會是真正完美的,「一切都會好的。」 他哭了,他拼命摟緊恰莉,任憑終於忍不住的淚水滾滾而下「恰莉,我向你發誓,一切都會好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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