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斯蒂芬·金 > 神秘火焰 | 上頁 下頁 |
一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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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現在為止,還可以。」他答道,可實際上情況並不太妙。 他並不是在自欺欺人,也不是想騙恰莉。 「還要走多遠?」 「你累了嗎?」 「還沒有……可是爸爸…… 安迪停下腳步,低頭嚴肅地看著她:「怎麼回事,恰莉?」 「我覺得那些壞蛋又追上來了。」她低聲道。 「好吧。」他說,「我門最好是抄個近道,親愛的,你能爬下去嗎?別摔了。」 她看看斜坡,上面長滿十一月份的枯草。 「我想行吧。」她遲疑地說。 他翻過保護網,然後幫恰莉爬了過來,有些時候,在極度的疼痛和壓力下,他的思緒就會逃離眼前的壓力,飄向過去。過去,他們曾擁有過美好的時光;可後來陰影開始悄悄籠罩他們的生活——開始是他和維奇,然後是他們三個,一步一步像月食一樣無情地吞噬著他們的歡樂。過去一「爸爸!」恰莉一聲驚叫,她滑倒了。十一月的乾草很滑,非常危險,安迪想抓住她的手,可沒能抓住,自己也失去廠平衡。 當他摔倒在地上時,頭部的巨痛使他失聲叫了出來,他和恰莉順著路基朝北大道滾落下去。大道上汽車飛駛而過。如果他倆有誰滾到路面上,要想刹車是來不及的。 那個教授助手在安迪肘部上方的胳膊上綁了一圈止血帶,對他說:「請握拳。」安迪握起拳頭,血管明顯隆起。他轉開臉去,覺得有點噁心。 維奇·湯林遜躺在他旁邊的床上,穿著一件無袖白襯衫和一條灰色長褲,她朝安迪緊張地笑笑,他再次想到,她的褐色頭髮可真美,與她清澈的藍眼睛正相配……這時胳膊上傳來一陣尖利的疼痛,然後是沉悶熱辣辣的感覺。 「好,完了。」教授助手安撫他說。 「你也完了。」安迪說,他可感覺不怎麼樣。 他們是在賈森·吉爾內大廳樓上的70房間裡,屋子裡擺著學校醫院提供的十二張床,十二個自願者躺在床上,頭下墊著軟軟的忱頭,等著掙他們的二百美元,瓦裡斯大夫並沒有給這些人做靜脈注射,而是臉上掛著冰冷的微笑在病床間走來走去,和每個人都說句活,我門現在隨時都可能萎縮,安迪有點神經過敏地想他們集合時,瓦裡斯曾作了一個簡短的發言,發言的內容概括起來大致如下:不要害怕、你們是在現代科學溫暖的懷抱中。 安迪對現代科學並無多大信心,現代科學不僅發現了索爾克氏疫苗,還給世界帶來了氫彈,膠化汽油和激光槍。 那個教授助手正在安迪胳膊上做著記號。 瓦裡斯說過注射液濃度是百分之五……他把它叫作D5W溶劑,胳膊上記號的下方是一個小小突起,如果安迪要注射命運六號,藥液就從這裡注射,如果他在對照組裡,那注射的將是普通生理鹽水,不是天堂便是地獄。 他再次朝維奇望去:「你怎麼樣,親愛的?」 「還好。」 這時瓦裡斯來了,他站在他們中間,先看看維奇,再看看安迪。 「有一點兒疼,是嗎?」他說話不帶任何口音,但他的說話方式讓安迪覺得這是一個外國人在說英語。 「緊張。」維奇說,「有點緊張。」 「是嗎?會過去的。」他低頭看著安迪,慈祥地微笑著,白大褂使他看上去非常高大、可他的眼鏡又顯得很小。滑稽的對比。 安迪問:「什麼時候我們開始萎縮?」 瓦裡斯仍然微笑著,「你覺得自己會萎縮嗎?」 「是,是的。」安迪咧嘴傻樂著說,有什麼事不對頭。上帝,他忽然覺得有些飄飄然,頭開始發暈。 「一切都會好的。」瓦裡斯說著,笑得更燦爛了。他向前走去,安迫開心地想:像個騎馬的小丑,他扭頭看看維奇,她的頭髮真有光澤!使他有點荒唐地想到了燃燒著的紅銅。 他出聲地笑了。 實驗員好像知道安迪腦子裡的念頭,也微笑了。她走過來在安迪的胳膊又注射了一些藥液,然後慢慢走開了。安迪現在有勇氣正視這條胳膊了。他已不再害怕。我是棵松樹,他想著。看看我美麗的松針,他又樂了。 維奇正在朝他微笑,上帝,她可真迷人,安迪想告訴她,她非常漂亮,她的頭髮就像著了火的銅。 「謝謝。」她說,「真是絕妙的讚譽之辭。」她真這樣說了嗎? 還是他的想像? 安迪努力掙扎著抓住自己最後的思緒,說:「維奇,我想我注射的是蒸餾水。」 她安詳地說:「我也是。」 「很走運,是不是?」 「是的。」她夢吃般說。 不知什麼地方有人在大喊大叫。聽不太清的歇斯底里。聲音有趣地升上爬下。似乎經過一番深思熟慮的安迪轉過頭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事。真有意思。一切都變得很有意思。一切看上去都像是在緩緩移動。緩動。學校那個先鋒派影評家在他的文章裡總是把這叫作緩動:影片中,安東尼奧尼通過自己的緩動步伐,取得了極其出色的演出效果。多麼聰慧。有意思的詞,像一條蛇從冰箱中滑出:緩動。 幾個助手慢鏡頭般奔向放在70房間黑板旁邊的一張床。躺在床上的那個年輕人似乎正用手在眼睛上幹什麼,沒錯,他確實是在祈騰自己的眼睛,因為他把手指插入了眼眶,似乎想把眼球摳出來。他的兩手像利爪一樣摳著,鮮血從他眼眶中緩緩噴湧而出;針頭從他胳膊上緩緩地飛出;瓦裡斯緩緩地向他跑去,安迫恍忽地想,床上那人的眼睛就像壓爛了的雞蛋。是的,太像了。 白大褂們雲集在那張床周圍,將它遮得密不透風,他已看不見那個年輕人。在那張床後面,掛著一張圖,上面畫的是人腦結構圖。於是安迪興致勃勃地欣賞著這張圖。 突然一隻血淋淋的手從一群白大褂中伸出,五指淋漓流淌著人眼中的組織和液體,像一隻快要溺死人的手,這只手打在張人腦結構圖上,留下一個碩大的逗號形的血污,那只圖唰地聲卷了起來。 那張床被抬了起來,他還是看不見那個把眼睛挖出來的學生),並迅速抬出了房間。 幾分鐘(幾個小時?幾天?或是幾年?)之後,一個助手來到安迪的床前,檢查了一下滴注器,然後又給他注射了一些命運6號。 「感覺怎麼樣,夥計?教授助手問道。不,他不是什麼助手,他連學生都不是。首先,這人看上去已大約三十五歲,對一個研究生來說太老了些。其次,這人是「伊塔」的雇員。安迪突然知道了。雖然很荒唐,可他知道這人就是「伊塔」的雇員:他叫…… 安迪努力思索著,啊想起來了。他叫拉爾夫·巴克斯待。 安迪笑了。拉爾夫·巴克斯特,一樁好買賣。 「我感覺不錯。」他說,「那個人怎麼了?」 「哪個人,安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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