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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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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只是路過,沒問題吧,」湯姆溫和地回答。「我住在塞勒姆街。」 「我才懶得管你去塞勒姆街還是下地獄呢,」穿凱爾特人隊外套的禿子說。「這兒還是個自由國家,不是嗎?」 「今天晚上?」克雷說。「太自由了吧。」 那禿子想了一下,大笑起來,毫無幽默感地哈哈了兩聲。「他媽的發生了什麼事?你們誰知道?」 愛麗絲說:「都是手機搞的,把人們都變成了瘋子。」 那禿子拿起啤酒桶,很輕鬆的樣子,讓它歪過來就不會往外漏了。「操他媽的這些東西,」他說。「從來就沒想過要買手機,看時間的?這鬼東西就派這用場?」 克雷不知道。湯姆可能——他有過一個手機,可能他清楚——但湯姆什麼也沒說。可能不想和那禿子沒完沒了地討論這個問題吧。這樣做大概是對的,因為克雷覺得這個禿子有點像一枚隨時都會爆炸的手榴彈。 「城裡燒起來了?」禿子問。「是不是啊?」 「是的,」克雷回答。「我想凱爾特人隊今年沒法在艦隊中心球場打比賽了。」 「他們不賴,不管怎麼說,」禿子說。「道格·裡弗斯①沒法執教一支愛爾蘭人的隊伍。」他站在那裡看著他們三個,啤酒桶扛在肩上,鮮血還在從他臉側流下。但現在他看上去安靜多了,幾乎處於平靜狀態。「繼續上路吧,」他說。「可是我才不會一直待在城市裡呢。情況好轉之前不知道會變得多麼糟糕。就說火災吧,整座城市就要變成火海。你想想看,那些往北方逃命的人走之前會記得把煤氣關上?我他媽真懷疑這一點。」 ①凱爾特人隊主教練。 他們三個又上路了,突然愛麗絲停下了腳步。她指著啤酒桶。「那是你的嗎?」 那禿頭男人很通情達理地看著她。「在這種時候,沒有什麼是不是的,甜心。本來就沒剩下多少。我們只管現在,還不知道能不能捱到明天。現在這個就是我的,如果還有明天的話,剩下的都是我的。走你的路吧,一邊去。」 「希望能再見,」克雷說著揮起了一隻手。 「才不想再見呢,」禿子回答道,一臉嚴肅,但他也舉起一隻手作為回應。他們走過了「停止」指示牌開始向街道另一邊走去,克雷想這大概就是塞勒姆街了吧。這時那禿頭男人在他們身後喊著:「嘿,帥哥!」 克雷和湯姆都回過頭去看,然後他們對望了一眼,都笑了起來。那肩扛啤酒桶的禿子現在已經成了匝道頂上的一個黑影;好像一個扛著根大棒的洞穴原始人。 「那些瘋子都跑哪兒去了?」禿子問道。「你不會告訴我他們都死了吧,我才不會相信呢。」 「這個問題問得好,」克雷說。 「當然了,你他媽說得對。當心你身邊的那個小甜心。」還沒等他們回答,禿子就扛著戰利品轉身走了,消失在重重夜幕之中。 「我們到了,」又走了還不到十分鐘,湯姆說。這時月亮正好從雲層和煙霧裡冒了出來,前面大約有一個小時左右月亮都被遮蔽著,現在就好像是這個戴眼鏡的小鬍子給了「天頂照明導演」一個提示,月亮馬上就出現了。這裡沒有那張牙舞爪而又可怕的橙色,只見月光銀白,照亮了一幢有點深藍帶綠又略帶灰色的房子。如果街燈不亮,還沒法說清它的顏色。克雷現在可以肯定的是這房子整潔漂亮,可能不如第一眼看上去那麼大。月光照耀下房子顯得大點,其實關鍵還是從湯姆家修剪整齊的草地上升起的階梯,另一頭接在靠街那獨一無二的帶柱門廊前,提升了房子的規模。左側是大卵石煙囪,門廊頂上有一扇老虎天窗俯瞰著街道。 「哦!湯姆,太漂亮了!」愛麗絲的語調興奮到了極點。克雷看來她簡直就要筋疲力盡,接近歇斯底里的邊緣了。他本人倒不覺得房子如何漂亮,但它看上去的確像是擁有手機的人住的房子,還有那些其他的二十一世紀的現代化鈴鐺和哨子。整條塞勒姆街上其他的房子看上去也是如此,克雷不禁懷疑是否這街上的居民都如同湯姆一樣走運現在還活著。他緊張地四周看了看。所有的房子都是黑的——看來停電了——這些房子恐怕已經被遺棄了,但他又隱約感覺到有眼睛審視著他們。 是瘋子的眼睛嗎?手機瘋子?他回想起套裝女士和金髮小仙子;那穿著灰色褲子系著破領帶的瘋子;還有那一口咬下小狗右耳朵的西裝男人。他還回想起那揮舞著汽車天線裸奔的男人。不,審視才不是瘋子們的拿手好戲,瘋子只會撲向別人。可是如果這些房子裡真的還有正常人留守——不管怎樣還有幾個吧——那些手機瘋子都在哪兒呢? 克雷也不知道。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會用『漂亮』這個詞,」湯姆說,「可是它完好無損,這就足夠了。我在路上的時候就在想,等我們到了這裡可能什麼也沒有,只有地上一個冒煙的大坑。」他把手伸進荷包裡拿出一小串鑰匙。「進來吧,請包涵我陋室寒酸。」 他們走上臺階,還沒走幾步,突然聽見愛麗絲大叫一聲:「慢著!」 克雷轉過身,感覺自己筋疲力盡同時又神經緊繃。他想自己總算開始明白戰鬥疲勞症是怎麼一回事了,現在連他的腎上腺素都開始疲勞了①。可是身後一個人也沒有——沒有手機瘋子,沒有耳朵撕壞了流著血的禿頭男人,連那個嘴裡不停唱著末日藍調的老婦人都沒有。只有愛麗絲一個人單膝跪在第一級臺階上。 ①腎上腺素使人體興奮。 「怎麼了,親愛的?」湯姆問。 她站了起來,克雷看見她手裡拿著一隻很小的運動鞋。「這是耐克嬰兒鞋,」她說。「你有——」 湯姆搖搖頭。「我一個人住。還有雷弗,它自認為是國王,可它只是只貓而已。」 「那這是誰落下的呢?」她的眼光從湯姆移到了克雷,滿眼疲憊和疑問。 克雷搖搖頭。「不知道,愛麗絲。可能是扔過來的。」 但克雷知道她不會就此罷休;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把人弄得失去了方向感。 她手裡仍然拿著鞋叉著腰走到湯姆身後。湯姆站在臺階上,慢慢地就著微弱的光線尋找開門的鑰匙。 我們終於聽到貓的聲音了,克雷想。雷弗。就是它,它救了湯姆·麥康特。 貓在門內喵嗚叫著,歡迎他們到來。 湯姆彎下腰,雷弗或者雷夫——都是拉斐爾的昵稱——跳進了他的懷抱,發出響亮的咕嚕咕嚕聲,伸長了脖子去嗅湯姆那精心修剪的小鬍子。 「哦!我也想你,」湯姆說。「做的一切壞事都不追究了,相信我。」他抱著雷弗穿過封閉的門廊,一邊撫摩著貓的頭。愛麗絲跟在後面,克雷在最後,關上大門,把門把手扭了一下鎖上,這才跟上他倆。 湯姆說:「跟我到廚房來吧。」他們這才置身於一幢真正的住宅裡。室內飄著家具上光劑的迷人味道,克雷想,那是皮革的味道,他總是把這種味道和某種男人聯繫起來:他們過著平靜的生活,卻並不一定有女人相伴左右。「右手邊第二扇門。跟上我。走道很寬,地板上什麼都沒有,但兩邊都有桌子,這裡和你的帽子一樣黑。我想你們大概能看見路吧。」 「可以這麼說,」克雷回答。 「哈—哈。」 「你有手電筒嗎?」克雷問。 「手電筒和科爾曼提燈都有,可我們還是先到廚房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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