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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勒!」那瘋子抱怨著,想把他的尖刀收回,可是刀插得太深,怎麼也拔不出。「布勒克-亞姆多-蘭姆卡紮拉啊-巴巴拉!」

  「我要啊-巴巴拉你啊-卡紮拉,你這個混蛋!」克雷叫喊著,將左腳挪到了那瘋子向後退的腳後面。後來克雷才想起來人的身體在必要的情況下知道應該如何反應。這就是身體一直保留的秘密,正如如何跑跳,如何躍過小溪,如何與異性交合,還有就是在毫無選擇的情況下,如何死去。在遭遇極大壓力的情況下,這種身體的本能反應會迅速發揮作用,進行必要的調節,而這時大腦則靜立一邊,什麼都做不了,只會吹著口哨,腳打著拍子,仰望天空。再或者它只能思考尖刀穿過畫夾時的聲音,這個畫夾可是你老婆送給你二十八歲的生日禮物之類的事情。

  那個瘋子被克雷的腳絆倒了,仰面摔在人行道上,正如克雷那聰明的身體所打算的那樣。克雷站在他身邊,喘著氣,雙手緊握著畫夾像戰鬥中的盾牌一樣護住胸口。那把屠刀還插在上面,穿透整個畫夾。

  那瘋子掙扎著想爬起來。克雷的新朋友趕忙跑上前踢他的脖子,重重地踢。

  這個小個子大聲地哭泣,眼淚順著面頰直瀉而下,水霧蒙住了他的眼鏡。那瘋子倒在人行道上,舌頭伸出嘴巴嗆咳著,那咳喘的聲音在克雷聽來就像那瘋子剛才的胡言亂語。

  「他要殺死我們!」小個子抽泣著。「他要殺死我們!」

  「是啊,是啊!」克雷說。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曾經以相同的方式對兒子約翰尼說過是啊,是啊。那時候他們夫婦還把兒子叫做約翰尼奇。約翰尼還曾爬過門前臺階來找他們,擦破了小腿或者手肘,一邊哀哭著我出血了!

  那個躺在人行道上的人(渾身都是血)用力撐著胳膊想站起來。這一次克雷出手「幫」他一把,一腳從下面踢中了他的手肘,把他放倒在人行道上。這一腳最多也只是權宜之計,沒什麼效果。克雷抓住尖刀的手柄,一碰到手柄上那黏糊糊、半凝固的血跡便有些畏縮——就像手擦過一塊冷硬的臘肉油。他一拉,刀出來了一點兒,接著要麼是他停了手,要麼是他的手滑下來了。幻覺中他聽到自己創造的人物在畫夾的黑暗深處不開心地嘟囔著,他自己也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喊叫。

  他有點情不自禁,禁不住想自己把刀拔出來幹什麼。把那瘋子捅死?他想剛才一時頭腦發熱還有可能這麼做,可現在肯定不會。

  「怎麼了?」小個子哽咽著問。克雷的心情其實不好,但他也禁不住被這聲關懷所打動。「他傷到你了?你剛才擋住了他一會兒,我看不到。他傷到你了?

  你受傷了嗎?」

  「沒有,」克雷說。「我還好——」

  話音未落,又是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從北面傳來,那裡應該是波士頓港另一邊的洛根機場。他們倆都聳起肩膀往後躲。

  那瘋子趁著這個機會坐了起來,爬動著要逃走。小個子略顯笨拙地一腳踢過去,效果還不錯,一隻腳正踏在瘋子那半截領帶上又把他踢翻在地上。瘋子嚎叫著,抓住了小個子的腳,眼看他就要把小個子拉倒在地然後再撲將過去。還好克雷及時抓住這個新朋友的肩膀將他拉開。

  「他搶走了我的鞋!」小個子大叫著。他們身後又有兩輛車撞到了一起。四處的尖叫聲和警報聲比剛才更多。汽車警報,火災警報,直撞人心窩的防盜警報,還有遠處傳來的尖銳的汽笛警報。「那狗娘養的拿了我的鞋——」

  突然一位警察出現了。克雷想他可能是應付街對面的事故的警員之一吧。警察單腿跪下查看那胡言亂語的瘋子,克雷似乎油然而生一股對於警察的熱愛。他還特意過來看看!他居然注意到了我們!

  「你得小心點,」小個子緊張地說。「他——」

  「我知道他怎麼回事,」警察回答。克雷看見警察手裡拿著把槍。他不知道警察是跪下來以後再拔出手槍的還是他一直把槍拿在手裡。他太忙亂,根本沒注意到這些細節。

  警察看了看瘋子,再湊近過去,看上去就是把自己送入瘋子的「虎口」。

  「喂,老兄,你怎麼了?」他嘟囔著。「我是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瘋子突然撲向警察,雙手卡住了他的脖子。就在這一瞬間,警察將槍口對準瘋子的太陽穴扣動了扳機。鮮血從瘋子腦袋另一側的花白頭髮間噴湧而出,他頹然倒在地上,像戲裡的情節一樣,雙手癱軟下去:嘿!媽媽,我死了。

  克雷看著留小鬍子的小個子男人,小個子男人也看著克雷,然後他們倆又看著警察。警察已經把槍放回皮袋,正從制服襯衫的胸前口袋裡掏出一個皮質盒子。

  克雷看見警察拿東西的那只手在微微顫抖,他有點高興。他雖然害怕這個警察,但如果警察的手沒有發抖那只會讓他更加害怕。剛才發生的一幕並非孤立的事件。

  那槍聲似乎對克雷的聽力產生了影響,似乎理順了一條回路或者別的什麼。

  現在他能聽到別的地方傳來的槍聲,那孤立的一聲聲槍響不時打斷了這一天中愈演愈烈的雜亂與喧囂。

  警察從輕薄的皮質盒子拿出了一張卡片——克雷覺得是一張名片——再把盒子放回他胸前的口袋裡。他用左手的兩根手指夾住卡片,右手仍然按在槍柄上。

  就在警察擦得發亮的皮鞋邊上,從瘋子那支離破碎的腦袋裡流出的鮮血在人行道上匯成了小池塘。旁邊,套裝女士躺在另一攤血泊中,那血現在已經開始凝固,變成一種深深的紅色。

  「你叫什麼名字,先生?」警察問克雷。

  「克雷頓·裡德爾。」

  「能告訴我總統的名字嗎?」

  克雷告訴了他。

  「先生,能告訴我今天是幾月幾號嗎?」

  「十月一號。你知道到底——」

  警察看著留著小鬍子的小個子男人。「你的名字呢?」

  「我叫托馬斯·麥康特,住在馬爾頓市塞勒姆街140號。我——」

  「你能說出上次總統選舉的落選候選人的名字嗎?」

  湯姆·麥康特告訴了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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