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斯蒂芬·金 > 死光 | 上頁 下頁
一八七


  於是他們沿著那條路走,看見一扇不足3英尺的小木門,門上有一個標記。她記不清那是個什麼樣的標記,但是那個標記使她害怕到極點,她跳出了那個人的身體,那個女孩(貝弗莉)的身體。

  她醒來,直挺挺地坐在一張陌生的床上,渾身冷汗,瞪大了眼睛,喘著粗氣。她摸摸自己的腿,想著剛才膛過水,自己的腿肯定濕湧流、冰涼的。但是她的腿是乾爽的。

  她不知自己身在何處——這不是她的家。哪兒也不是——只是配備了床、梳粧檯、兩把椅子和電視機的地獄。

  「哦,上帝,醒醒,奧德拉——」

  她用手使勁兒搓搓臉,那種令人難過的暈眩的感覺消退了。她在德裡。緬因州德裡鎮,她來到這裡,因為比爾在這裡。明天她就到德裡賓館去見他。不管這裡發生了什麼事情,不管他手上那道新的疤痕代表著什麼,他們都要一起面對。她要給他打電話,告訴他自己在這裡,然後與他會合。之後……哦……

  實際上,她也不知道之後會發生什麼。那種暈頭轉向的感覺讓她感到莫大的威脅。她又想起了剛才做的那個夢,感到一陣莫名的恐懼。這個鎮子就像一條巨蟒緊緊地纏繞著她。她真希望聽了弗雷迪的忠告,遠離這裡的一切。

  她一直想著比爾,就像一個快被淹死的女人抓著一根桅杆,救生工具,任何——(在下面我們都漂浮著,奧德拉)

  飄浮著的東西。

  一股寒意傳遍全身。她緊緊地抱住自己,哆咬著,皮膚上起滿雞皮疙瘩。一時間她好像聽到腦子裡有個聲音在大聲講話。好像一個陌生人躲在那裡。

  我瘋了嗎?上帝,我瘋了嗎?

  不,她的意識告訴她。只是迷失了方向……時差反應……過度擔心你的丈夫。沒有人會在你的腦子裡說話。沒有人——「在下面我們都漂浮著,奧德拉。」衛生間裡傳出一個聲音。一個真實的聲音。而且很陰險。陰險、齷齪、邪惡。「你也會飄起來的。」那個聲音不懷好意地笑著,咯咯的笑聲慢慢低了下去,最後好像是堵塞的馬桶發出的聲音。奧德拉失聲大叫起來……

  我沒聽見那些話。

  她大聲說道,以為那個聲音會反駁她。但是沒有。屋裡靜悄悄的,遠處傳來火車的笛聲。

  她突然感到非常需要比爾,根本無法等到明天。她睡在一個汽車旅館的標準間裡,這一間與其他的39間並無兩樣。但是她突然覺得無法忍受這裡的一切。當你能聽到各種聲音的時候,這裡的一切都無法忍受。太可怕了。她好像又滑進了剛剛掙脫的那個噩夢。

  感到非常恐懼、孤獨。比恐懼和孤獨還要糟糕,她想。我覺得自己要死了。她的心跳異常劇烈,讓她難以喘息。她突然感到一陣被禁閉的恐懼,懷疑這種恐懼是否只是普通的身體上的不適:也許是心臟病要發作,或者正在發作。

  她的心跳平穩下來,但是還是感到惴惴不安。

  奧德拉擰亮床頭的小燈,看了看手錶:3點12分。他或許正在睡覺,但是現在對她來說那並不重要——除了聽到比爾的聲音,什麼都不重要。她想跟他一起度過這個夜晚。如果比爾在身邊,她就能平靜下來,遠離那些噩夢。她拿來電話黃再,找到德裡賓館的號碼,撥通了。

  接線員為她接通了比爾的房間。鈴聲響了一次,兩次,三次……六次。第七次的鈴聲剛剛響起,線路就斷了。

  「電話沒人接。」

  「真倒黴。」奧德拉說著感到更加恐懼不安。「你肯定沒弄錯房間?」

  「啊,對了,」服務生說,「5分鐘前鄧邦先生接到一個內部電話。他接了的。他肯定是到那個人的房間去了。」

  「哦,是哪個房間?」

  「我不記得了。我想是6層。但是——」

  她掛斷了電話。她感到有些心灰意冷,肯定是個女人。那個女人打電話給他……他去找她了。哦,現在怎麼辦,奧德拉?我們該怎麼處理這個?

  她感到淚水就要決堤而出,眼睛、鼻子酸酸的,淚水便在喉嚨裡。沒有憤怒,至少現在還沒有……只有失落、被遺棄的憂傷。

  奧德拉,要控制住自己,你這樣下結論太草率了。大半夜的,你做了一個噩夢,現在又發現比爾和另一個女人在一起。但是事實不一定是這樣的。你現在要做的是坐起來——反正你現在也睡不著。打開燈,把帶在飛機上讀的那本小說讀完。忘了比爾的話了嗎?這可是最好的催眠藥。別再神經兮兮的。那本書足夠讀到天亮了。那——衛生間的燈突然亮了。門鎖哢噠一聲,門砰地撞開了。她瞪大眼睛,盯著那扇門。心撲通撲通撞在胸腔。

  那個低緩的聲音傳了出來:「在下面我們都漂浮著,奧德拉。」

  最後一個字變成了長長、低沉的尖叫,最後又變成了那種似笑非笑、恐怖的、馬桶堵塞的噗噗聲。

  「誰在那裡?」她尖叫著,向後退縮。那不是想像,絕不是。你不會告訴我——電視機打開了。她猛地轉過身,看見一個身穿綴著橘黃色扣子的銀色外衣的小丑在屏幕上跳來跳去,眼睛只是兩個黑洞。當那油彩畫出的嘴唇咧開大笑的時候,她看見了像剃鬚刀片一樣的牙齒,叼著一顆血淋淋的人頭。那雙眼睛向上翻著白眼,嘴張著,但是她清楚地看出那是弗雷迪的人頭。那個小丑一邊大笑,一邊跳舞。它甩著那顆人頭,血滴濺到電視屏幕上,發出嘶嘶的響聲。

  奧德拉想要尖叫,卻只發出一聲痛苦的低吟。她一把抓起搭在椅背上的裙子和皮包,沖到樓道裡,啪地把門關上。她喘著粗氣,臉色熬白。她把皮包夾在兩腳中間,慌慌忙忙地套上裙子。

  「飛吧。」身後傳來一陣咯咯的低笑。她感到一根冰涼的手指觸到她裸露的腳跟。

  她驚叫一聲,跳了起來。露著森森白骨的手指在地板下模來摸去,指甲劈開了,露出毫無血色的指根。

  奧德拉背上書包,光著腳,朝走廊盡頭的大門跑去。她嚇得要死,一心只想著要找到德裡賓館,找到比爾。她要找到他,讓他帶著她離開這個鎮子,離開這裡發生的不可告人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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