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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三


  弗拉格笑了。是那個老婦人叫他們來的嗎?如果她在臨死前躺在她床上讓他們以那部小說裡的方式來自殺,他們會聽從嗎?他猜想他們有可能聽從。

  他起初所忘記的事是如此的簡單:他們也碰到他們的難題,他們也害怕……他們正犯一個巨大的錯誤。

  有沒有可能他們是被驅逐出來的呢?

  他滿足地停留在這個想法上,但是到最後他也不大相信它。他們是自願來的。他們來這裡仿佛是挺進吃人族村莊的一隊遠征軍。

  喔,這有多麼可愛呀!

  懷疑結束了。恐懼停止了。所有要做的就是見到他們4個人掛在MGM飯店大噴泉的釘子上。

  他要集合維加斯所有的人在旁邊排隊看看。他要照像,還要登報,將他們發送到聖弗朗西斯和斯波坎和波特蘭。

  5個腦袋。他也要把那條狗的頭也掛起來。

  「好狗。」弗拉格說。自從納迪娜激怒他而被他摔下屋頂後他頭一次大聲笑。「好狗。」他又笑起來,微笑。

  那晚上他睡得很香,早晨他發出指令,讓檢察猶他州和內華達州州之間道路的人增加為原來的3倍。他們不再僅僅尋找一個向東去的人,還找向西走的4個人與一條狗。而且他們要被活捉。不惜一切代價活捉。

  喔,對。

  第72章

  「你知道,」格蘭·貝特曼望著晨曦中的大章克申說,「我曾經聽說過『大失所望』這句話,但一直不明白是什麼意思,我想現在我明白了。」他看了看他的早餐,裡面有幾節晨星農場的合成香腸,咧咧嘴。

  「不,這相當好,」拉爾夫真誠地說,「你應該吃一點我們在軍隊裡的食物。」

  他們圍坐在篝火旁,這是拉裡一小時前重新燃起的。他們都穿著暖和的衣服和手套,而且都在喝他們的第二杯咖啡。氣溫大約華氏35度,天空多雲陰冷。科亞克儘量湊近火堆邊。

  「我吃好了,」格蘭站起身說,「把你們吃剩的垃圾給我。我去埋掉。」

  斯圖遞給他紙盤和杯子。「趕路確實是件艱苦的事,是不是,光頭?我打賭你從20多歲起就沒有這麼好的身材。」

  「對,70年前。」拉裡說完,大笑起來。

  「斯圖,我從來沒像這樣過。」格蘭笑著說,拾起枯枝扔進他要掩埋的塑料袋。「我從未打算成為這個樣子。不過我不在乎。在經過50年的不可知後,看來我的命運是追隨一位黑老婦人的神走向死亡。如果這是我的命,那就是我的命。故事的結尾。如果認真考慮的話,我寧肯走路也不乘車。走路會花費更長的時間,因此我也能活得更長……幾天,至少吧,讓一下,先生們,我把這些剩飯倒掉。」

  他們看著他拿著一個挖溝工具走到營地邊緣。這嘲科羅拉多州步兵旅西進行動」,像格蘭所稱的那樣,對格蘭本人是最艱難的。他的歲數最大,比拉爾夫·布倫特納年長12歲。但他沒把困難放在眼裡。他經常溫和地諷刺別人,自己是異常地平靜,他能夠日復一日跟著大夥,這事本身對別人就有影響,他已經57了,斯圖在最近3個寒冷的早晨看見他搓手節,而且一邊搓一邊齜牙咧嘴。

  「傷得厲害嗎?」斯圖昨天問他,大約在他們出發後1個小時。

  「用阿斯匹林就好了。這是關節炎,你知道,不過以後五六年不會像現在這麼糟糕。」

  「你真認為他會抓我們?」

  格蘭·貝特曼說了一句特別的話:「我不害怕邪惡。」然後他們結束了談話。

  現在他們聽見他一邊挖凍土一邊咒駡。

  「他很有意思,是吧?」拉爾夫說。

  拉裡點點頭。「是的,我也這麼想。我一直認為那些大學老師都是膽小鬼,但這個人顯然不是。知道我問他為什麼不把垃圾扔在路邊時他說什麼?說我們不必再做那種事了。說我們做了太多的那種事。」

  科亞克跳起來去看格蘭做什麼。格蘭的聲音傳過來,「好哇,你過來了,你這個懶鬼。我正在想你跑到哪裡去了。想讓我也把你埋了嗎?」

  拉裡笑了笑,取下別在腰間的里程表。這是在金色體育用品商店買的。將他們行進的步長定好,然後像木匠的尺子一樣別在腰間。每天晚上他都將他們行進的里程記在一本邊角已經磨損的本子上。

  「我能看看那頁嗎?」斯圖問。

  「當然。」拉裡說,然後遞了過來。

  封面上拉裡寫著:博爾德到維加斯,771英里。下面是:

      日期       英里數      總里程
      9月6日     28.1     28.1
      9月7日     27.0     55.1
      9月8日     26.5     81.6
      9月9日      28.2    109.8
      9月10日    27.9    137.7
      9月11日    29.1    166.8
      9月12日    28.8    195.6
      9月13日    29.5    225.1
      9月14日    32.0    257.1
      9月15日    32.6    289.7
      9月16日    35.5    325.2
      9月17日    37.2    362.4

  斯圖從包裡取出一小片紙,做了點減法。「那麼,我們比開始時走得快了。但我們還有400多英里要走。媽的。我們還沒走到一半。」

  拉裡點點頭,「走得快是對的。我們正走下坡路。而且格蘭是對的,你知道。我們為什麼要趕路呢?我們到了以後,那傢伙要消滅我們。」

  「我不相信她是派我們來的人。」斯圖靜靜地說。

  拉裡給他的里程表定標尺時,它發出清晰的四聲哢嚓。斯圖用土掩在篝火的餘燼上。早晨的小儀式就結束了。他們上路已經12天了。在斯圖看來日子要一直像這樣過下去了:格蘭抱怨食物,拉裡在他的破本上記里程數,兩杯咖啡,有的人掩埋昨天剩下的食物,另一些人掩埋火。這已經形成規律,好的規律。你忘記了他們要去做什麼,而這是好的。早晨,格蘭覺得天離他很遠——非常清晰,但非常遙遠,像金屬盒下的像片。但到了晚上,夜幕降臨、月亮升起時,就感覺很近了,幾乎觸手可及。在那些時候,他對阿巴蓋爾媽媽的信仰轉化為極度的懷疑,他想推醒他們,告訴他們這是傻瓜的差事,他們正在像堂吉訶德一樣,用長矛戰風車,他們最好在下一個城鎮停下,坐上汽車返回。當他們還能夠做到的時候,他們最好抓住一點光,一點愛——因為弗拉格只允許他們擁有一點。

  但那是在夜裡。到早晨一切都照常繼續。他若有所思地望著拉裡,他在想拉裡是否會在晚上想念他的露西。夢到她而且想……

  格蘭回到營地時,科亞克跟在他腳後,他說:「怎麼樣,科亞克?」

  科亞克擺了擺尾巴。

  「他說拉斯維加斯,」格蘭說,「來。」

  他們爬上70號州際公路路肩,70號州際公路通往大章克申,開始了他們白天的旅程。

  那天下午晚些時候下起一場冰冷的雨,他們都淋濕了,也沒有興致再聊天。拉裡手插在兜裡獨自往前走。起初他在想哈羅德·勞德,他們兩天前發現了他的屍體——他們之間好像達成默契,不去談論哈羅德——但他的思維最終又轉到了他曾經碰到另外的那個人。

  他們在艾森豪威爾隧道東邊發現那個人。那裡的交通嚴重阻塞,而且死人的臭味非常濃。他穿著牛仔褲和絲綢裝飾的西部襯衫。在奧斯汀車四周躺著幾隻死狼。那人半伏在奧斯汀車的乘客座位上,一隻死狼在他的胸前。這個人的手捏著狼的脖子,而狼血淋淋的嘴也貼在他的脖子上。回想當時情景,他們認為是一群狼從高山上下來,正遭遇上這個人,對他進行圍攻。那人手裡有槍。他一面退回到奧斯汀車一面打死了幾隻狼。

  在饑餓迫使他從藏身處出來之前僵持了多久?

  拉裡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他見到了那人有多麼削瘦。一個星期,也許。他是向西前進,參加到那個黑衣人的行列,但不論他是誰,拉裡也不希望這麼可怕的命運降臨在他的頭上。他們過隧道兩天后他曾這樣對斯圖說過。

  「為什麼這群狼圍了這麼長。斯圖?」

  「我不想知道。」

  「我的意思是,如果它們想找吃的,它們找不到嗎?」

  「我想是的,嗯。」

  這對他很神秘,他的腦子裡總在想這個問題,但他知道他永遠找不到答案。不論那個人是誰,他一直躲在車廂。最後饑渴交加,他打開了乘客門。一隻狼撲了上來咬住他的喉嚨,但那人在自己死之前先把狼捏死了。

  通過艾森豪威爾隧道時(他們4個人用繩子連在一起),在令人恐怖的黑暗裡,拉裡又想起他曾經通過林肯隧道的經歷。只是這時眼前縈繞的不是麗塔·布萊克莫爾的樣子而是那人在他與狼同歸於盡時扭曲的臉。

  狼是不是派出來去殺那個人的?

  但這個想法過分離奇。他想把這些想法全部置於腦後,只是專心趕路,但這很困難。

  那天晚上他們在洛曼旁邊宿營,離猶他州界線相當近。晚飯是乾糧和開水,與平時的食物一樣——他們按照阿巴蓋爾媽媽信上的指示:穿上耐磨的衣服走。不帶任何東西。

  「在猶他州情況會變壞,」拉爾夫說,「我猜想在那裡我們就能發現上帝是不是真的保佑我們。那裡有一大片地區。連綿100多英里,沒有城鎮,甚至連加油站和咖啡屋也沒有。」他看來並不為前景所擔憂。

  「水呢?」斯圖問。

  拉爾夫聳聳肩:「也不充足。我要睡覺了。」

  拉裡也去睡覺。格蘭留在那裡抽煙。斯圖有幾根香煙,也決定抽上一支。他們默默地抽了一會煙。

  「從新罕布什爾州已經走了很長的路了。」斯圖最後說。

  「從這兒到德克薩斯州並沒有那麼遠。」

  斯圖笑了。「沒有,沒有。」

  「你很想念法蘭妮,我猜。」

  「是呀。想念她,為她擔心,擔心孩子。天黑以後更擔心。」

  格蘭噴出一口煙。「你什麼也改變不了,斯圖爾特。」

  「我知道。但是我擔心。」

  「當然。」格蘭在岩石上磕掉煙灰,「昨晚發生了件可笑的事情,斯圖,整整一天我都在想那到底是真的,還是做夢,或是別的什麼。」

  「怎麼回事?」

  「我夜裡醒來時科亞克正在火堆的另一頭,豎著毛。我讓他閉嘴,但他根本不理我。他朝我的右邊看,於是我想,是不是狼群?自從我看見拉裡稱之為狼人的那個人……」

  「呀,那可不好。」

  「但那裡什麼也沒有。我看得很清楚。他狂吠的方向什麼也沒有。」

  「他嗅到了什麼,就是這樣。」

  「是的,但是奇怪的事情依然發生。過了幾分鐘我開始覺得……對了,特別古怪。我覺得在大道的堤上有什麼人,並且在盯著我,盯著我們大家。我覺得我幾乎看見它了,如果我朝那裡眯眼看看的話,我就會看見的。但是我不想看,因為我感覺像他。

  「感覺像他?」

  「感覺像弗拉格,斯圖爾特。」

  「可能什麼也沒有。」斯圖過了一會兒說。

  「當然感覺像什麼。科亞克也感覺到像什麼。」

  「好的,要是他在觀察我們,我們能做什麼呢?」

  「什麼也不能。但我不喜歡這樣。我不喜歡他能觀察我們。如果真是如此,這讓我不舒服。」

  斯圖抽完煙,仔細地在岩石邊將它熄滅,但還沒去他的睡袋。他看了看科亞克,他趴在火堆旁,鼻子靠在爪子上看著他們。

  「哈羅德死了。」斯圖最後說。

  「對呀。」

  他們沒有什麼再說的了。他們說到了哈羅德的慘死。他和納迪娜。一定已經通過了福維蘭特山口,因為哈羅德的摩托車仍在身邊——只是一些殘邯—而且正如拉爾夫所說,除了小孩子的車能夠通過艾森豪威爾隧道外,其他任何大一點的車輛都不可能通過。那個雜種幹得十分漂亮,但哈羅德仍舊緊緊地把一個筆記本抓在手裡。0.39的槍插在他的嘴裡仿佛是奇形怪狀的棒棒糖,儘管他們沒有掩埋哈羅德,斯圖把那把槍拿走了。他的動作非常溫柔。看到那個黑衣人多麼幹淨利落地殺死哈羅德,而又多麼隨意地將他的屍首扔在一邊,這更激起了斯圖對弗拉格的仇恨。這使他感覺他們像小孩子一樣毫無準備地行軍,他感覺他們必須前進,哈羅德的屍體對他的刺激如同狼人僵硬的怪臉對拉裡的刺激一樣。他發現他想為尼克、蘇珊和哈羅德向弗拉格討還血債……但他越來越覺得他找不到那個機會。

  但是你想監視我們,他微笑著想。你想知道我們是否進入可以進攻你的距離,你這個怪人。

  格蘭站起身來,感覺有點不舒服。「我要去睡覺了,東德克薩斯。讓我待下來,這可真不是個好地方。」

  「關節炎怎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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