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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五


  到街拐角的時候,他們加速拐向醫院。摩托車排氣管發出的爆裂聲在房屋之間不停地回蕩,減弱,最後消失。

  人們並沒有回家。他們還站在街上,往他們的談話中補充著新的內容,揣摩著喬治說過的每句話。診斷預言,那是什麼意思?昏迷。腦死亡。如果她的腦子死了,就是這個意思。想讓一個腦死亡的人說話,倒還不如去讓一罐豌豆說話呢。單從情理上來說,倒是有可能,但是事情現在好像很難再合乎情理了,不是嗎?

  他們又坐了下來。夜幕降臨了。那個老女人躺著的屋子裡的燈亮了起來。他們今夜又要很晚回家,又要輾轉反側,難以入睡。

  談話又不情願地轉到了那個黑衣人身上。如果阿巴蓋爾死了,他是不是會變得更強大呢?

  你說的是什麼意思,「沒必要」?

  我認為他純粹是個魔鬼。

  我想他是個反基督教者。我們是按照《啟示錄》生活的……你怎麼能懷疑它呢?「那7個小瓶已經打開……」對我來說像是多餘的事一樣。

  啊,胡說八道,人們說希特勒是一個反基督教者。如果那些夢想復原的話,我會自殺的。對我來說,就像在一個地鐵站,而他是收票員,只有我看不到他的臉。我恐懼萬分,我跑進地鐵通道。我能聽到他在後面追我,並且抓住了我。

  對我來說,我正要到地窖裡取一罐醃西瓜片,看到一個人正站在火爐邊……只是一個模糊的身影。我知道那就是他。

  蟋蟀開始唧唧地叫了起來。天空繁星滿天。人們無聊地談著空氣中的涼意。喝酒的人們已經醉醺醺了。黑暗中,只有煙斗和香煙在閃爍。

  我聽到電廠的人們一直往前去,把東西都關了。

  祝願他們。如果不是他們這麼快送來光和熱,我們會有許多的麻煩。

  黑暗中看不到臉,只聽到竊竊私語聲。

  我想這個冬天我們還是安全的。我很有把握。他過不了那些關口。那兒也堆滿了汽車和積雪。但是到了春天……

  假如他搞到了些原子彈?

  該死的原子彈,但是如果他有很少的可惡的中子炸彈呢?或是薩利那7個小瓶中的另外6個呢?

  或者飛機?

  怎麼辦呢?

  我不知道。

  他媽的,如果我知道。

  他媽的,沒有一條線索。

  挖個坑,跳進去把自己埋起來。

  大約10點鐘的時候,斯圖·雷德曼,格蘭·貝特曼和拉爾夫·布倫特納來到他們中間,一邊小聲地說著話,一邊發著傳單,告訴他們轉告今天晚上不在這兒的人。格蘭走路有點瘸,那是因為爆炸時一塊爐盤飛過來,從他右邊小腿上削掉了一小塊肉。油印的傳單上寫著:自由之邦會議*穆星格禮堂*9月4日*下午8:00。

  這看起來好像是要離開的信號。人們在黑暗中默默地離去。大多數人拿著傳單,但也有少數人把它揉成一團扔掉了。所有的人都回去睡了。

  睡眠間或還要做夢。

  第二天晚上,當斯圖召集會議時,旁聽席已經坐滿了人,但是卻非常安靜。拉裡,拉爾夫,和格蘭坐在他旁邊。法蘭妮也想起床,但是她的背仍然疼得厲害。拉爾夫並不在意那令人厭惡的諷刺,用步話機把會議的情況轉給她。

  「有一些事情需要我們討論一下。」斯圖用一種平靜的,故意輕描淡寫的口氣說。他的聲音雖然只經過稍微地放大,但在安靜的大廳裡卻聽得很清楚。「我想這裡沒有人不知道這次爆炸,沒有人不知道尼克、蘇珊和其他人死於這次爆炸,也沒有人不知道阿巴蓋爾媽媽回來了。我們要講這些事情,但我們想先告訴大家一些好消息。想讓你們聽一聽布拉德·基切納對此事的說法。布拉德?

  布拉德走向講臺,這次他不像前一次那麼緊張了,大家發出一陣無精打采的掌聲。他轉過身面對著大家,雙手握著講桌,簡單地說:「我們明天要把電接通了。」這次的掌聲大多了。布拉德舉起雙手,但是掌聲卻一浪高似一浪。掌聲持續了30多秒。斯圖後來對法蘭妮說,如果沒有過去兩天的事情,布拉德沒准會像一個在冠軍賽的最後30秒裡觸地得分而獲勝的前衛那樣,被大家從講臺上拖下來,扛在肩膀上繞著大廳走上幾圈。現在離夏天結束那麼近,從某種意義上說,他過去就是那樣。

  掌聲最後平息了下去。

  「我們將在中午通電,我希望你們都在家裡作好準備。準備什麼呢?四件事。現在仔細聽,這很重要。第一,關掉各自家裡的不用的每一盞電燈和其他電器;第二,把你們周圍沒人住的房子電器都關掉;第三,如果你們聞到有煤氣味,請順著氣味查找並關掉任何開著的設備;第四,如果你們聽到火災報警,請找到聲音的源頭……但是去找的時候一定要注意安全,頭腦清醒。讓我們不要再因為摩托車車禍而把脖子折斷。好了……有什麼問題嗎?」

  有幾個人問問題,他們都是核實布拉德最初的幾點。他很有耐心地一一回答,唯一表現出來的緊張是把他那本黑筆記本不停地在手裡折來折去。

  當大家沒有什麼問題要提問時,布拉德說:「我要感謝竭盡全力讓我們重新運轉的人們。我還想提醒權力委員會,它還沒有被解散。在丹佛和我們這兒,還會有斷線,斷電和缺油。我希望你們能夠繼續支持。格蘭·貝特曼先生說到下雪時,或許到明年春天,我們這兒可能會有10000人。在朗蒙特和丹佛的電站必須在明年聯網……」

  「如果那個強硬的傢伙隨心所欲地搗亂呢!」大廳後排響起一個沙啞的聲音。

  接下來是一片死寂。布拉德站在那兒,雙手死死地抓著講桌,臉像漿糊一樣白。他沒法收場了,斯圖心裡想。布拉德沒有接著講下去,他的聲音令人吃驚地平和:

  「無論誰這麼說,我的工作是電力。但我想我會在那些人離我們而去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呆在這裡。如果我不這麼想,我大概會在他旁邊纏發電機了,誰他媽在乎他呢?」

  布拉德從講臺上走下來,有人大聲叫到:「你說的對極了!」

  這次掌聲爆起,幾近瘋狂。但是有一點令斯圖不太喜歡。他必須用小木槌使勁敲了好長時間桌子才能控制住會議。

  「議程的第二個議題是……」

  「去你的議程吧!」一個年輕女人尖叫著說,「說說黑衣人吧!讓我們說說弗拉格吧!我說,時間已經拖得太久了!」

  一片贊同的吼聲。有人大喊:「亂套了!」反對的人對年輕女人的用詞嘮嘮叨叨。也有人站在一旁咕咕噥噥地說著什麼。

  斯圖用木槌敲桌上的木塊時太使勁了,槌頭從他的槌柄上飛了出去。「這兒是在開會!」他喊著,「你們會有機會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但是現在我是在主持會議,我想要……有點……秩序!」他把最後那個詞喊得那麼響,回聲在大廳裡像回飛鏢一樣回蕩,人們最後靜了下來。

  「好了,」斯圖說,他有意壓低了聲音,平靜地說,「下面一件事是向你們彙報9月2日夜裡在拉爾夫那兒發生的事,我想既然我是大家選出的法律強制執行官,這件事應該由我來講。」

  他們又安靜下來,但就像剛才布拉德最後的話所引起的掌聲一樣,這也不是斯圖喜歡的安靜。他們身體前傾,目光專注,臉上都是渴望的表情。這倒讓他感到焦慮和疑惑,好像自由之邦在過去的48小時裡已經徹底變了樣,而他卻不知道它變成了什麼樣子。這使他又重新體會到當他試圖從斯托文頓救災中心中找到出路時的那種感覺——一隻被一個無形的蛛網困住,正在苦苦掙扎的蒼蠅。外面有那麼多他不認識的臉龐,那麼多陌生人……

  但是現在沒有時間來考慮它。

  他簡單描述了爆炸前的情況,省去了法蘭妮在最後一分鐘的預感;在當前的情緒中,他們需要的不是這些。

  「昨天早上,布拉德,拉爾夫和我在廢墟中搜索了3個多小時。我們發現好像是一個炸彈和一個步話機相連。看起來這個炸彈是被放在起居室或者是廁所裡的。比爾·斯坎倫和特德·弗蘭普頓在日出劇院也發現另外一個步話機,我們猜想炸彈是從那兒引爆的。它……」

  「猜想,媽的!」特德·弗蘭普頓在第三排喊到。「就是那個無恥的勞德和他的小婊子!」

  一陣不安的私語聲在房中響起。

  這就是那些好人嗎?他們對尼克,蘇珊,查德和其他的人毫不關心,他們就像是一群喜歡私刑的暴徒,他們所關心的只是抓住哈羅德和納迪娜,絞死他們……像是對那個黑衣人所施的詛咒。

  他恰巧碰上了格蘭的眼光;格蘭對他帶點挖苦地微微聳了聳肩。

  「如果再有一個人在下面喊叫而沒被認出來的話,我將宣佈休會,你們可以互相討論。」斯圖說。「這不是討論或是閒聊天。如果我們不遵守規則,我們坐在這有什麼必要?」特德·弗蘭普頓從下面憤怒地瞪著他,斯圖也從上面瞪著他。就這樣過了一會兒,特德垂下了眼睛。

  「我們懷疑哈羅德·勞德和納迪娜·克羅斯。我們有一些有力的證據,一些與當時的環境非常相符的證據。但是還沒有真正的鐵證來證明他們的罪惡,我希望你們要心中有數。」

  一陣低沉的私語像漩渦一樣打了個漩,隨即消失了。

  「我說那些話的意思是想對大家說,」斯圖繼續說,「如果他們再出現在區內,我希望大家把他們帶到我這兒來。我會把他們鎖起來,阿爾·邦德爾將負責審判他們……審判意味著他們將陳述他們的立場,如果他們有的話。我們……我們要做這兒的好人,我想我們知道那些壞蛋在哪兒。做好人就是說我們要文明地對待此事。」

  他滿懷希望地看著他們,但是看到的只是不解的忿恨。斯圖爾特·雷德曼目睹了他的兩個最好的朋友死於非命,他們的眼睛說,而現在,他在這兒大聲談論那些罪魁禍首。

  「這事是值得你們去幹的,」他說,「但是這件事現在幹得不錯。我現在告訴你們這件事會幹好的。」

  人們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有1000多雙,他能理解那些目光之後的想法:你到底在說些什麼?他們跑了。跑到西邊去了。你的意思好像他們是到森林裡看鳥去了,過兩天就回來。

  他倒了杯水,喝了兩口,潤潤乾渴的喉嚨。開水平淡無味,他扮了個怪相。「不管怎樣,這是我們對這件事的立場,」他有氣無力地說。「下面,我想我們要重新補齊委員會成員。我們今天晚上不進行此事,但是你們應該考慮考慮你們希望誰……」下面舉起了一隻手,斯圖用手指著說:「向前走,讓大家看看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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