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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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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中的怒火熄滅了。「我不知道她為什麼回來,或許她只是有什麼事忘了告訴我們。我不知道。也許她不會再恢復知覺,就這麼去了。喬治說這極有可能。但是我不知道那爆炸……還有尼克的死……還有她回來……這事把全城都弄迷糊了。他們都在談論「他」。他們知道是哈羅德放置了炸彈,但是他們認為是「他」讓哈羅德那麼做的。見鬼,我也是這麼想的。還有好多人說弗拉格要對阿巴蓋爾媽媽回來負責。我不知道。好像我什麼都不知道,但是我感到害怕。好像這事就要這麼糟糕地結束了。我以前從來沒有這種感覺,但是我現在有。」 「但是我們,」她幾乎是懇求地對他說,「我們和孩子也在那兒,不是嗎?」好長一段時間,他沒有回答。她想他不會回答的。後來他說,「是的。但是多長時間?」 9月3日傍晚的時候,人們開始沿著泰伯梅薩車道緩慢地,幾乎是漫無目的地走向拉裡和露西的房子。有的是一個人,也有的三三兩兩。他們坐在房子前面的臺階上,那些房子的門上刻有哈羅德的「×」形標記。他們坐在路緣上,坐在經過了一個漫長的夏天之後已經變得枯黃的草地上。他們不時地低聲說兩句。還有的抽著香煙或煙斗。布拉德·基切納也在那兒,一隻胳膊上纏著厚厚的繃帶,用一根吊帶吊著。坎迪·瓊斯和裡奇·莫法特也在那兒,裡奇·莫法特背著一個報童的郵包。諾曼·克羅格和湯姆·格林格坐在一起,他挽著襯衣袖子,露出因日光灼傷而帶有斑點的肌肉。他兒子的衣袖也像他一樣挽著。哈裡和桑迪握著手坐在一塊毯子上。迪克、奇普和16歲的托尼坐在離拉裡的房子有一半距離的一個過道裡,交替喝著一瓶加拿大「俱樂部」啤酒和熱的七喜。帕蒂·克羅格和雷莉·哈米特坐在一塊兒。他們中間放了一個野餐食品籃,裡面裝得滿滿的,但他們卻只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著。晚上8點鐘的時候,街上已經站滿了人,都注視著那個房子。房子的前面停著拉裡的自行車,旁邊是喬治·理查德森的摩托車。 拉裡從臥室的窗戶裡注視著他們。在他身後,阿巴蓋爾媽媽昏迷著躺在露西的床上。她身上發出的那種乾燥而難聞的氣味直沖鼻子,讓他感到噁心——他很討厭這種感覺——但卻不願走開。他這是出於一種贖罪感,因為當尼克和蘇珊死的時候,他卻逃脫了。他聽到身後有低低的聲響,那是床邊的報死竊蠹。喬治還要到醫院去檢查其他病人。現在只有16個人了。3個人已經出院了。特迪·魏查克死了。 拉裡自己毫髮無損。 又是他保全了性命,而他身旁的其他人都死了。爆炸把他掀起來,飛過車道,落在一個花壇裡,但他卻一點兒也沒劃傷。尼克死了,蘇珊死了,但他拉裡·安德伍德卻連傷也沒傷著。 裡面外面都是屍蟲,連通往這些房子的路上也是。最少有600只。哈羅德,你應該再拿一打手雷回來結束你的工作,哈羅德。他已經沿著哈羅德走過的路一直追到郊外,還根據一些糖紙的痕跡和他們其他的即興創作搜尋。為了讓韋爾斯重新通上煤氣,他差點丟了手指。哈羅德發現了活塞的出口,只用了一個活水彎管。哈羅德是那些建議各委員會成員數根據人口數比例確定的人之一。他還建議接受專門委員會。聰明的哈羅德,哈羅德和他的賬本,哈羅德和他的咧嘴一笑。 斯圖的說法能夠令人滿意,那就是沒有人能知道哈羅德和納迪娜在書桌底下用一些金屬絲頭能做什麼。但對拉裡來說,這樣的推理不能成立。他以前見過哈羅德的聰明的即興創造。有一次,他在一個高20米的糧倉的頂上寫下一些字。他應該作出一些猜想。安德伍德偵探在根據糖紙偵察方面很偉大,但是在偵察炸彈方面卻不怎麼行。實際上,安德伍德是一個十足的笨蛋。 拉裡,如果你知道…… 是納迪娜的聲音。 如果你喜歡,我願意拜倒在你面前。 還有一個機會能夠避免這次謀殺和破壞……一次他永遠也不能告訴別人的機會。當時這是不是真的在計劃之中?有可能。如果沒有炸彈和步話機連在一起的細節,至少也有一個整體的計劃。 弗拉格的計劃。 是的——背景中總有弗拉格,黑暗中操縱木偶的人,把繩子拴在哈羅德,納迪娜和查理·英彭寧身上,天知道還有多少人。自由之邦的人巴不得親眼目睹哈羅德被處死,但是這些是弗拉格幹的……還有納迪娜。還有,如果不是弗拉格,又是誰把她送給了哈羅德?在她到哈羅德那兒之前,她來拉裡這兒,但是他把她打發走了。 他怎麼能肯定呢?他對露西負有責任。那是最重要的,不是因為她,而是因為他——他覺得只要再有一兩次交鋒,就可以永遠打掉他的男子氣。於是他把她打發走了,他想弗拉格肯定對前一天夜裡的工作非常得意……如果弗拉格是他的真實姓名的話。噢,斯圖還活著,他能為委員會說話——他是永遠不會為尼克說話的。格蘭還活著,拉裡把他當成委員會意見的代言人,但是尼克曾經是委員會的核心,還有蘇珊和法蘭妮,是委員會的道義的代表。是的,他痛苦地想,一切的一切,那晚上的爆炸幹得可真不錯。如果哈羅德和納迪娜到那裡的話,他應該好好地獎賞他們一下。 他的目光從窗戶上轉過來,感到額頭後面一陣隱隱的抽痛。理查德森在給阿巴蓋爾測脈搏。勞裡撫弄著T形支架上的點滴藥瓶。迪克·埃利斯站在一旁,露西在門邊看著拉裡。 「她怎麼樣?」拉裡問喬治。 「還是那樣。」理查德森說。 「她能熬過今天晚上嗎?」 「我不知道,拉裡。」 床上的女人簡直就是一具被鬆弛的灰白的皮膚裹著的骷髏。她好像分不出性別來。頭髮已經快掉光了;她的乳防已經沒有了:嘴被器具撐著,從裡面發出刺耳的呼吸聲。對拉裡來說,她看上去就像是照片上的墨西哥尤卡坦州的乾屍——沒有腐爛卻已乾枯;而且看不出來年齡。 對,她現在就是這樣,不是媽媽,而是一具乾屍,只有嘴裡還在發出的刺耳的呼吸聲,就像是一陣微風吹過乾草茬發出的聲音。她怎麼還算是活著的呢? 拉裡這麼想著……上帝還會讓她活過來嗎?為什麼呢?這是一個玩笑,一個天大的玩笑。喬治說他聽說過相似的事情,但絕不會是這麼典型,他自己也從來沒想到會遇上這樣的事。她有點……像在吞噬自己。她的身體在因營養不良而垮掉之前一直在運轉。她在搗毀她身體的一部分以獲取營養。是露西把她放到床上的,露西低聲神秘地告訴他,她好像還沒有一個小孩的盒子風箏重呢,盒子風箏可是一陣小風就能把它永遠地吹沒影兒的。 露西從門邊的角落裡說出一句話來,讓所有的人都吃了一驚:「她有什麼話要說。」 勞裡不太肯定地說:「她還處於嚴重昏迷狀態下呢,露西……她連醒過來的機會都……」 「她回來告訴我們什麼事。在她告訴我們之前上帝不會讓她走的。」 「但是她會告訴我們什麼呢,露西?」迪克問她。 「我不知道,」露西說,「但是我害怕聽到它。我知道的。臨終前這段時間不會結束,它剛剛開始。這就是我所害怕的。」 喬治·理查德森打破了接之而來的長時間的沉默。「我得到醫院去了。勞裡,迪克,我需要你們兩個。」 你不會把這具乾屍單獨留給我們吧?拉裡差點問出來,他閉了閉嘴,終於沒有問。 他們三個走向門口,露西拿了他們的外衣。今天夜裡的氣溫怕還不到60度,穿著襯衣騎車很不舒服。 「我們能為她做點什麼呢?」拉裡靜靜地問喬治。 「露西會打點滴,」喬治說,「別的沒有什麼。你看……」他的聲音逐漸減弱下去。他們當然都看見了。它不就在床上嗎? 「晚安,拉裡,露西,」迪克說。 他們走了出去。拉裡又回到窗口。外邊的人都站起來注視著。她還活著嗎?是死了?還是正處於彌留之際?或許被上帝的法力救活了?她說了什麼沒有? 露西用一隻胳膊抱住了他的腰,把他嚇得輕輕跳了一下。「我愛你。」她說。他摸索著抓她。他低下頭,無助地顫抖著。 「我愛你,」她沉靜地說,「事情會好的。別忍著了,您想怎麼樣就發洩出來吧,拉裡。」 他哭了。眼淚像豆子一樣滾燙而堅硬。「露西……」 「噓。」她光滑的雙手在他脖子後面撫摸著。 「噢,露西,天呐,這一切是怎麼了?」他靠著她的脖子哭出了聲,她也緊緊地抱著他,卻不知道,不知道在他們身後,阿巴蓋爾媽媽在艱難地喘著氣,在深深的昏迷中堅持著。 喬治開車緩緩地駛過街道,一遍一遍地傳遞著這樣的信息:是的,還活著。醫學診斷和預言是不準確的。不,她什麼也沒說,看來也不會說什麼。你們同樣也可以回家了。如果有什麼事發生,你們會聽說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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