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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二


  尼克在這段時間裡一直坐在桌子旁邊,坐在房間裡遠離她的搖椅的另一邊。她暗自尋思,人們也許會認為,如果一個人不會說話,他自然會在一屋子人當中悵然若失,得不到任何人的注意。他安安靜靜地坐著,跟隨著房間裡的談話,臉上不時對談話的內容作出反應。他的神情是愉悅而聰慧的,對這麼年輕的一個孩子來說,的確顯得過分憔悴了一點。好幾次在談話中她都發覺人們看著他,好像尼克可以證實他(她)所說的話。他們也很能意識到他的存在。還有幾次她則發現他看著窗外的黑暗,臉上一副苦惱的表情。

  「你們能幫我抬下床墊嗎?」瓊輕聲問。

  「我和尼克去拿。」拉爾夫邊說邊站了起來。

  「我可不想一個人進到後面那間棚子裡去,」湯姆說道,「我可不想。」

  「我和你一起去,」迪克說,「我們將點上那盞科勒曼油燈睡覺」。他站起身,又說道,「謝謝你,媽媽,這一切都太棒了,再一次謝謝你。」

  其他人附和著表示感謝。尼克和拉爾夫將床墊取了下來,事實證明它並沒有受到臭蟲的騷擾。湯姆和迪克起身去了小棚,不一會兒小棚裡的那盞科勒曼油燈就亮了。尼克,拉爾夫和阿巴蓋爾媽媽就單獨留在了廚房裡。

  「介意我抽煙嗎?媽媽?」拉爾夫問。

  「只要不把煙灰撣在地板上。你身後的壁櫃裡有一個煙灰缸。」

  拉爾夫起身拿煙灰缸,阿比趁機打量了尼克一番。他穿著卡其布襯衫,藍布工裝褲和一件褪色的斜紋布馬甲。他身上有些東西讓她覺得與他似曾相識,或一直想與他相識。看著他,她感到一種平靜的睿智與滿足,好像這一刻便是命運的全部安排。她生命的一端是她父親約翰·弗裡曼特爾,黑皮膚,高大而自豪,另一端則是這個人,白皮膚,年輕,緘默,神色憔悴的臉上有一雙聰慧的眼睛在看著她。

  她看看窗外,科勒曼油燈的光透過小棚的窗戶瀉到窗外,將院子照亮了一小塊。她擔心小棚是不是還有母牛的味道,她已將近三年沒到裡面去過了。也不需要去。她在1975年賣掉了最後一隻牛,但到1987年,小棚還有一股牛膻味。也許今天還有。但沒關係,比這難聞的味道還有的是。

  「媽媽?」

  她收回視線。拉爾夫已坐到尼克旁邊,手裡拿著一張紙就著油燈的光眯著眼看著。尼克腿上則放著一疊紙和一支圓珠筆。他仍專注地看著她。

  「尼克說。」拉爾夫清了清嗓子,顯得有點尷尬。

  「說下去。」

  「他的紙條上說,很難從唇形上知道你在說什麼,因為……」

  「我想我明白為什麼,」她說,「別擔心。」

  她站起身走向大衣櫃,衣櫃的第二層架子上放著一隻塑料罐子,渾濁的液體中漂著兩副假牙,就像作藥品展示一樣。

  她撈出來拿水沖洗乾淨。

  「我又得受罪了。」阿巴蓋爾媽媽痛苦地說,隨手把假牙嵌進嘴裡。

  「我們接著談,」她說,「你們倆是頭,我們有些事需要理理頭緒。」

  「噢,」拉爾夫說,「我可不是頭。我只不過是一個全職的工廠工人和一個兼職的農民。我這一輩子,種下的莊稼要比想出的點子多得多。尼克,我想尼克才是頭兒。」

  「對嗎?」她看著尼克問道。

  尼克簡短地寫著,他一邊寫拉爾夫就一邊將內容大聲地念了出來。

  「來這兒的確是我的主意,但我不知道誰是頭兒。」

  「我們在這兒往南約90英里的地方碰見了瓊和奧利維亞,」拉爾夫說,「是在前天,對不對,尼克?」

  尼克點點頭。

  「我們那時已在到你這兒來的路上,媽媽。她們也在往北來;迪克也是;我們撞到了一塊兒。」

  「你們見到其他人了嗎?」她問。

  「沒有,」尼克寫道,「但我有一種感覺——拉爾夫也有——那就是還有一些人藏在暗處,觀察著我們。我猜,他們是因為害怕,對所發生的這些事不敢確定。」

  她點點頭。

  「迪克說在碰上我們的前一天,他聽見南邊有摩托車的聲音。這證明附近還有其他人。我想是我們這麼多人在一起,他們覺得害怕才沒出來。」

  「你們為什麼來這兒?」她那雙擠在皺紋堆裡的眼睛急切地盯著他們。

  尼克寫道,「我夢見你了。迪克·埃利斯說他也夢見過你。那個小女孩,吉娜在離我們到這兒很長時間之前就喊著『老奶奶』。她描述了你這塊地方,包括那個輪胎做的秋千。」

  「多好的孩子,」阿巴蓋爾媽媽有些心不在焉地說。她看著拉爾夫,「你呢?」「也夢見過一兩次,媽媽,」拉爾夫說,他舔了舔乾澀的嘴唇,「我夢見的大部分是關於……是關於另一個人。」

  「什麼人?」

  尼克寫了一行字,並打上圈,直接遞給了她。沒有眼鏡,也沒有她去年從赫明福德中心買回來的放大鏡在手頭上,她的視力看起近處的東西來不是很好用。但她能看清這張字條。字很大,就像上帝寫在宮殿牆壁上的字一樣。她看著不覺打了個冷戰。又想起那天貼著地面蹭過馬路的黃鼠狼,想起它們用針尖般的利齒在撕咬她的袋子。她想起一隻血紅的眼睛張著,隱蔽在黑暗中,看著,搜尋著,不僅僅在尋找一位老太太,而是在尋找一群男人和女人……還有一個小女孩。

  字條上的一行字是:黑衣人。

  「有人告訴我,」她說著,疊起了那張紙條,展開,然後又疊上,一時間似乎忘了關節炎的疼痛,「有人告訴我我們要向西走。上帝在夢裡這樣告訴我。我不想聽。我年紀大了,唯一想做的事就是在這一小塊自己的上地上壽終正寢,120年來,它一直是咱們家的地產,我並不是像摩西被指定帶著以色列的後代前往迦南那樣,被指定非死在那兒不可。」

  她頓了頓。另外兩個人都借著油燈的光莊重地注視著她。窗外的雨還在下,緩慢而無終止。不再有雷聲。上帝,她想,這些假牙讓我的嘴直疼,我想取出它們然後上床睡覺。

  「這場災難降臨的前兩年我就開始作夢,我總是做夢,有些夢會成為現實。預言是上帝的禮物,每個人都會分享到一點兒。我的祖母曾稱它為上帝的油燈或是上帝的光輝。在夢裡我夢見自己西行。起初是幾個人,後來增加了幾個。一直向西,直到我看見落基山脈。到那兒時已經是整整的一隊人馬,大約有200人左右。還有標記……不是上帝的標記而是普通的路標,每一個路標上都標著『博爾德;科羅拉多,609英里』或此路通往博爾德。」

  她又停了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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