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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時間現在還早,他希望至少能清醒地躺上一會兒。可是顯然,他有了一些睡意。躺下15分鐘之後,他睡著了,呼吸緩慢而均勻。步槍放在右手上。

  納迪娜感到疲倦。這一天似乎是她生命中最長的一天。她兩次感到肯定被人發現,一次是在斯特拉福德附近,另一次是在緬因州到新罕布什爾州的公路線上,當他回過頭來向後看並大聲叫的時候。對她來說,她並不在乎是否被他發現。這個男人並沒有像10天前從白房子經過的那個人一樣瘋狂。那是一名士兵,背著槍、手榴彈和子彈帶。他狂笑著,大叫著,威脅著要把一個叫莫頓中尉的卵蛋打掉。他們並沒有看見莫頓中尉,如果他還活著的話,沒有出現在這裡對他來說真是幸運。喬也害怕那名士兵,在這種情形下,這可能是件好事。

  「喬?」

  她環顧四周。

  喬不見了。

  她的一點睡意一下子全無蹤影了。她把毛毯推到一旁,站了起來,身上的疼痛不由得使她皺了一下眉頭。騎了那麼長時間的自行車,過了多長時間了?可能沒多長時間。他們一直作著持續不懈的努力,試圖尋找一種離他不近不遠的辦法。如果他們跟得過緊,他就會發現他們,這將使喬心中不安。如果他們離他過遠,他可能會離開9號公路拐到另外一條路上,這樣他們就可能失去目標,這將使她不安。她從沒有想過拉裡可能會騎回來,跟在他們後面。幸運的是(至少對喬來說),拉裡也從沒有想過這樣做。

  她不停地告訴自己,喬會逐漸明白,他們需要這個男人……他們不僅僅需要他一個人。他們不能孤獨。如果沒有其他人,他們很可能會孤獨地死去。喬將會習慣這種想法。喬以前在真空似的環境中生活了很長時間。其他人已經養成了與他人共同生活的習慣。

  「喬,」她又叫了一聲,聲音很輕柔。

  他可能像越共遊擊隊員鑽樹叢一樣寂靜無聲,但她的耳朵在近三個星期以來,已經適應了他的動靜。今天晚上還有月光。她聽到了輕微摩擦地面的聲音和沙礫層哢嗒哢嗒的腳步聲,她知道他要去哪。顧不上身上的疼痛,在後面緊緊跟隨著他。現在已是10點15分了。

  他們的自行車存在了餐館後面的小棚子裡。穿過雜貨店,在北貝裡克戈維爾宿了營,(如果你想把兩條放在草地上的毛毯稱之為「營地」話)。被他們跟蹤的那個人已在街那頭學校的操場上吃過飯,(「如果我們到那裡去的話,我敢打賭,他將把自己的晚餐送給我們,喬」,她圓滑地說,「天氣很熱……,它們的氣味聞起來不舒服嗎?它不比大臘腸要好聞得多嗎?」喬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射出許多白光,他沖著拉裡的方向不懷好意地揮了揮手中的刀子),之後他就騎上車子進了一間帶紗窗走廊的房屋。她從他騎車的方式上猜想他可能是有些醉了。他現在正睡在房間的走廊裡。

  她加快了腳步,不時有小石頭弄痛腳上的水泡,痛得她直皺眉頭。左側有一棟房子。她穿過房前一直通向田野的草坪。她赤裸的小腿不時刮著沾滿露水的青草,撲面是一股芳草的清香。這使她思考起她和男孩如果在滿月而不是現在這種月虧的情況下,穿過這樣的草地所需的時間。她感到下腹部一股脹起的激情,她確確實實地感到兩隻乳防像性器官一樣飽滿而挺脹。月光使她感到了有些醉意,腳下的青草,帶著夜中的露水,濕漉漉地打在小腿上,也讓她不能自控。她明白,如果男孩要和她莋愛的話,她會把貞節獻給他。她像印第安人穿玉米地一樣飛快地跑著。他是否會佔有她?現在又有什麼關係呢?

  她跑得更快了,跳過一塊在夜色像冰一樣閃著光的水泥路。

  喬就站在那裡,站在那個男人正在睡覺的走廊邊緣。他那白色的短褲在夜色中非常醒目。事實上,男孩子的皮膚非常黑,以致於第一眼望去,你會認為只有那個短褲懸掛在空中,或是被威爾小說中的隱形人穿著。

  喬來自愛普瑟姆,她就是在那兒遇到了他。納迪娜來自愛普瑟姆東南部約十五英里的南巴恩斯特德小鎮。當時她正在尋找其他健在的人,不願意離開自己的家。她以家為中心,四處尋找健在的人。圈子越走越大。她只找到了喬。當時他被某種動物咬了一口,神志不清,發著高燒。從傷口判斷,可能是老鼠或是松鼠的。他坐一家房屋前的草坪上,上身赤裸,只穿一條短褲,手中拿著屠刀,像石器時代的原始人或是瀕臨死亡卻殺氣十足的俾格米人。她以前有過對付感染的經驗。她把男孩帶進屋子。他就一個人嗎?她想可能是這樣,卻不敢確定,除非喬告訴她。她找到了一家診所,那裡有抗感染藥、抗菌藥和繃帶。她不知道哪一種抗菌藥有用。她知道如果弄錯的話,可能會致男孩于死地,但如果不治療,他也會死亡。咬的傷口在腳踝上,腫得像自行車內胎。幸運總是與她相伴。三天之後,傷口消了腫,恢復了正常大小,燒也退了。男孩於是信任她。顯然,他不相信任何人,只有她是個例外。她常常在早晨醒來,他常常會緊摟著她。他們曾到那個白房子裡去過。她叫他喬,但這不是他的名字。在她執教生涯中,任何不知道名字的女孩,她總是叫她們簡。不知道名字的小男孩,她總叫他們喬。那個士兵路過這裡,狂笑著大叫著,怒駡著一個叫莫頓的中尉。喬曾想沖上前去,用刀子殺死他。現在這個男人……她不敢從男孩的手上取下刀子,因為這是喬的護身符。這樣做,可能會使男孩與她為敵。他睡覺時,手中一直摸著刀子。有一天晚上,她想把刀子從他手中拔出來,只是想看一看她是否能夠這樣做而並不是真正奪下刀子。他立刻驚醒了,一動也不動。轉瞬又很快睡著了。第二天,那雙碧藍色的類似中國人的眼睛,驚疑不安地望著她,露出幾分暴戾之氣。他低聲咆哮著,將刀子抽了回來。

  現在他正要舉起刀子,放下,又舉起。他一邊從喉嚨裡發出低低的咆哮聲,一邊向著紗窗捅了過去。他可能正要衝進門去。

  她跟在他身後,沒有刻意放輕腳步,但他沒聽見。喬正沉陷在自己的世界中。刹那間,她一把攥住他的手腕,順著逆時間方向掰了過來。

  喬發出噝噝的喘氣聲,拉裡·安德伍德從睡夢中略微驚醒,轉了個身,又安靜下來。刀子掉在他們之間的草坪上,鋸齒狀的刀鋒在月光下反射出銀色光芒,宛若亮麗的雪花。

  他氣憤地望著她,目光中透露出責備和不信任的神情。納迪娜毫不妥協地回瞪著他。她指了指他們來的路。喬充滿惡意地搖了搖頭。他指了指紗窗和屋子中睡袋裡裹著那個黑影。他明明白白地做了一個可怕的手勢——將大拇指卡在喉結上。之後,他咧嘴笑了。納迪娜以前從沒有見他笑過,他的笑使她有些毛骨悚然。如果那排潔白的牙齒被銼成尖尖的話,沒有比它更凶蠻的了。

  「不,」她輕輕地說,「否則我就會弄醒他。」

  喬看起來吃了一驚。他飛快地搖了搖頭。

  「那麼跟我回去睡覺。」

  他低下頭看了看刀子,然後再一次向著她舉了起來。至少那股兇氣現在沒有了。他不過是一個被人拋棄的小孩,他想要他的襯褲或是那條從他嬰兒時代就一直與他相伴、現已沒有多少毛的舊毛毯。納迪娜隱約地覺得這是使他放棄刀子的時候,可她只能堅決地搖著頭表示「不」。之後會是什麼樣子?他會尖叫起來嗎?在那個精神錯亂的士兵離去之後,他曾大聲尖叫。一聲又一聲地尖叫,含糊不清的、高聲的尖叫,充滿了恐懼和憤怒的尖叫。她難道想與睡袋裡的這個男人在這種刺耳的尖叫聲中相識?

  「你跟不跟我回去睡覺?」

  喬點了點頭。

  「沒事了,走吧。」她平靜地說道。他迅速地彎下腰,把刀子撿了起來。

  他們一同走了回去。他充滿信賴地趴在她身旁。剛才的那段插曲已經過去了,至少暫時過去了。他手攬著她,睡著了。她感覺到了腰間的一股疼痛,比剛才疼得更厲害了,範圍也更廣。這是女人的經痛,對此她毫無辦法。她感到困了。

  第二天的早上,她醒了過來——她沒有戴手錶——感到渾身冰涼、僵硬和一陣心悸。她突然擔心喬會狡猾地等她睡著,然後悄悄地溜回那個男人的屋子裡,趁他睡著的時候,切斷他的喉嚨。喬的胳膊沒摟在她身上。她感到自己應對這個孩子負起責任。她總是覺得自己應對那些與這個世界有些格格不入的小孩子負有責任。而在他想加入到這個世界中時,她不會再讓他漂泊流浪。視生命為兒戲是不可饒恕的罪過。沒有外援,她不敢單獨與喬長時間呆在一起。就仿佛與一隻脾氣乖戾的獅子呆在一個籠子裡。喬像獅子一樣,不能說話(或是不願說話)。他只會從他那已失去童音的喉嚨中發出低低的咆哮聲。

  她坐了起來,看見男孩仍躺在她的身邊。他睡著的時候,把手抽了回去。情況就是這樣。他像胎兒一樣蜷曲著身子,拇指放在嘴中,手握著刀把。

  她再一次感到全身困倦,起來到草地上小便之後,又躺回毯子中。第二天清晨,她不敢確信她在夜裡曾醒來過,還是只在夢中夢到自己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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